第卅八回 归去异当年人亡家破 相逢如此日木落江空
若是先前的北军,你这回出去早就吃了亏了。”春华道:“我真不想我们这村子,会糟到这样子,所以我一进门来,就要四周去看看。”宋氏道:“你就是要到外面去看看,也该让你兄弟带着你一路去。他到底是个十几岁的男孩子,可以照顾你一点。”说着话时,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提了一篮子香烛纸帛走了进来,叫了一声娘。宋氏道:“春豪,你怎么去了这样久?我记挂着你啦。”春豪将篮子放下,两手一拍,笑道:“我真快活,我在街上,听到国民党的党员在大街上讲演三民主义,从此以后,我们就可以得着自由了。”春华道:“今天是爹爹的阴寿,你不想着心里难过,还快活呢!”春豪道:“爹爹死了两年了,我还不能开笑容吗?那个演说的人说:“从今以后,我们得着自由,男女平等,谁也不能压迫。”
春华道:“就是得着自由,与我们有什么关系?迟了!自由是别人的了。”宋氏听了这话,就皱了眉头道:“春华你也不是洋学堂里女学生出身,为什么开口自由闭口自由?纸买回来了,趁着太阳还没有落山,就烧了起来吧。我想着,若是你爹还在世,纵然是我们村子里遭了兵燹,我们家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说着,眼圈儿一红,两条泪痕,直挂下来。春华也是凄然,默坐着不作声。春豪这就不敢多作声,把香烛点了,插在正中祖宗神位前。宋氏也带着眼泪,由厨房里搬了三牲祭礼出来,用一只长木头托盆盛着,放在香案上。回过头来,对小孩子们道:“元仔二仔,过来拜拜你外公。”两个小孩子听了这话,离着香案前的拜垫,还有两三尺路,就朝上拜了下去。宋氏远远的站着,向神案上的祖宗牌位,注视了许久,那两颗屡次要落下来的眼泪,又挂到了眼睛角上。默然了一会儿,又道:“假使婆婆在世,看到这两个重外孙子,也不知道要喜欢到什么样子呢!可惜她老人家,也是过去两年多了。”
春华提到了祖母,觉得这一生真正疼爱着自己的,只有这位老人家,如今回家头,这位老人家,也是不见了,不说话,也就垂下泪来。春豪看到娘同姐姐都在哭,自己很没有意思,自捧了纸钱,到大门口烧去。也是他少年人的另一种想头,既说到今天是父亲的阴寿,不能够太冷淡了,所以买了一挂千头的爆竹,在大门口点了放着。在沉沉的夜色里,噼噼啪啪地响着,火花乱飞。宋氏立刻见着道:“这孩子真是胡闹,这样兵荒马乱的时候,你怎么的黑夜里放爆竹呢?”春豪道:“我们家祭祖,放一挂爆竹,也不是应当的吗?”说着话,宋氏自点了三炷香,也到香案面前来下拜。
就在这时,听到人声乱嚷道:“在这里!在这里!”随着这声音,招来几个背了步枪的兵。春华看到他们是冲了进来的,也吓了一跳。当前一个,便是刚才遇着的那位军官。他走到堂屋来,向四周看看,虽然这里的墙壁,还不免东倒西歪,然而屋子的架子,是在这里的,分明是一位有体面的人家。再看春华在灯火一边,呆呆地站着,正是刚才在外面遇到了说话的妇人。她对于军人,似乎根本上就瞧不起的。便瞪了眼道:“你们是有心跟我们捣乱呢?还是不懂事?这里驻扎了我们的军队,你怎好随便放爆竹?”春豪每日在村子里走来走去,和先前的驻军,倒混得很熟,看到大兵,也不害怕。便走近前来道:“今天是我父亲的阴寿,我们在家烧上一炷香,也犯法吗?革命军在这里前后也驻过有八九个月,我们都相处得很好,你老总是前几天开来的,过久了,你也就会同我们很好的。你可不用势力压人,革命军是不欺侮人的。”那人道:“你这么一点年纪,说话倒是这样厉害!但是无论如何,你们在这个时候,放了爆竹,那就犯了法。你们家里哪个是家长?跟我到三湖团部里去回话。”
宋氏原就缩在一边,不敢作声,到了这时,看这军官有带人走的样子,就挺身走了出来道:“我是家长,你要带人,就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