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走了哇。
好,我跟太太横打了鼻梁①,我说太太走吧,我看着。祥子回来呢,我马上赶到左宅去;不回来呢,我认了命!这是怎会说的!你是怎回事,说呀!quot;
祥子没的说。
quot;说话呀!楞着算得了事吗?到底是怎回事?quot;
quot;你走吧!quot;祥子好容易找到了一句话:quot;走吧!quot;
quot;你看家?quot;高妈的气消了点。
quot;见了先生,你就说,侦探逮住了我,可又,可又,没逮住我!quot;
quot;这象什么话呀?quot;高妈气得几乎要笑。
quot;你听着!quot;祥子倒挂了气:quot;告诉先生快跑,侦探说了,准能拿住先生。左宅也不是平安的地方。快跑!你走了,我跳到王家去,睡一夜。我把这块的大门锁上。明天,我去找我的事。对不起曹先生!quot;
quot;越说我越胡涂!quot;高妈叹了口气。quot;得啦,我走,少爷还许冻着了呢,赶紧看看去!见了先生,我就说祥子说啦,教先生快跑。今个晚上祥子锁上大门,跳到王家去睡;明天他去找事。是这么着不是?quot;
祥子万分惭愧的点了点头。
高妈走后,祥子锁好大门,回到屋中。破闷葫芦罐还在地上扔着,他拾起块瓦片看了看,照旧扔在地上。床上的铺盖并没有动。奇怪,到底是怎回事呢?难道孙侦探并非真的侦探?不能!曹先生要是没看出点危险来,何至于弃家逃走?
不明白!不明白!他不知不觉的坐在了床沿上。刚一坐下,好似惊了似的又立起来。不能在此久停!假若那个姓孙的再回来呢?!心中极快的转了转:对不住曹先生,不过高妈带回信去教他快跑,也总算过得去了。论良心,祥子并没立意欺人,而且自己受着委屈。自己的钱先丢了,没法再管曹先生的。自言自语的,他这样一边叨唠,一边儿往起收拾铺盖。
扛起铺盖,灭了灯,他奔了后院。把铺盖放下,手扒住墙头低声的叫:quot;老程!老程!quot;老程是王家的车夫。没人答应,祥子下了决心,先跳过去再说。把铺盖扔过去,落在雪上,没有什么声响。他的心跳了一阵。紧跟着又爬上墙头,跳了过去。在雪地上拾起铺盖,轻轻的去找老程。他知道老程的地方。大家好象都已睡了,全院中一点声儿也没有。祥子忽然感到作贼并不是件很难的事,他放了点胆子,脚踏实地的走,雪很瓷实,发着一点点响声。找到了老程的屋子,他咳嗽了一声。老程似乎是刚躺下:quot;谁?quot;
quot;我,祥子!你开开门!quot;祥子说得非常的自然,柔和,好象听见了老程的声音,就象听见个亲人的安慰似的。
老程开了灯,披着件破皮袄,开了门:quot;怎么啦?祥子!
三更半夜的!quot;
祥子进去,把铺盖放在地上,就势儿坐在上面,又没了话。
老程有三十多岁,脸上与身上的肉都一疙瘩一块的,硬得出棱儿。平日,祥子与他并没有什么交情,不过是见面总点头说话儿。有时候,王太太与曹太太一同出去上街,他俩更有了在一处喝茶与休息的机会。祥子不十分佩服老程,老程跑得很快,可是慌里慌张,而且手老拿不稳车把似的。在为人上,老程虽然怪好的,可是有了这个缺点,祥子总不能完全钦佩他。
今天,祥子觉得老程完全可爱了。坐在那儿,说不出什么来,心中可是感激,亲热。刚才,立在中海的桥上;现在,与个熟人坐在屋里;变动的急剧,使他心中发空;同时也发着些热气。
老程又钻到被窝中去,指着破皮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