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井里了,想想缩住不说。
两人楼上坐定。惠枌从布包里拿出一盒水彩颜色、一盒油彩颜色、一排画笔让碧初看,说:“姐姐说,我只管照顾钱明经,太不像我们郑家人。没有合适的事做,在家里也不能搁下画笔。我先画几张给你当墙纸。”
“我这墙配么?”碧初笑道,“倒是惠杬的事怎么样了?”
所说惠杬的事乃是指惠杬离婚的事。郑惠杬结婚十年,商量离婚已九年半。她以柳夫人之名蜚声乐坛,人们却大都不知那柳先生在哪里。现在比较明确,他在上海守着许多财产不肯出来。人分两地,要办什么手续更难。
当下惠枌说:“她的事且搁着,反正已经这么多年了。我也有些麻烦事呢。姊妹的命怎么都有些像,你们三姊妹都嫁了好人,我们两姊妹都要离婚。”碧初吃了一惊,道:“何至于呢。”“这事我从年初就在考虑,昨天才和姐姐说出来。”惠枌说着并不显沮丧,反似是兴高采烈。“我如果认真画画,可能活得会更好些。”她看见桌上碗里有泡萝卜,拈起来吃。
碧初从小柜里取出一个大口瓶,里面泡的萝卜红红白白,很是鲜艳。“刚和房东学的,昨天孩子们吃了一大瓶,还有这些。”“想想真有意思,泡萝卜也算好吃的东西了。”
惠枌嚼着萝卜说:“离婚么,也不是现在就摊牌,还要再看看。他在外面有人已经一年了,听说是跑滇西的玉石贩子,在当地是个大户,称为什么寨的,和近处大土司很要好。时常接济钱明经,弄得我都不敢用那些东西,不知是哪儿来的。”碧初想到晨间的笑语声,不知该不该说。若论和惠枌的交情,该告诉她,却不惯发人隐私,而且疏不间亲,最好由惠杬来说这些话。一面想着,吃过丸药,坐在桌前梳头。
碧初打开发髻,一下一下梳着,小镜子里映出她消瘦的面庞,让浓密的头发衬着,格外憔悴。“你的头发还是这么好。”惠枌说。“掉了许多。这么长,梳着、洗着都麻烦。”碧初随口说,忽然愣了一下,对着镜子问:“要不然,剪了好不好?”惠枌在旁也一愣,说:“多可惜,不过也实在是麻烦。”“真的,剪了还省得买头油。”碧初对镜顾盼片刻,下了决心,“你就帮我剪了吧!”站起身拿过一把大剪子递给惠枌。惠枌先不敢接,说:“你就不和孟先生商量?”“我们曾说过,他还说剪了好,免得梳头太累,——等一下,我先把头梳通了。”说着放下剪刀,又拿起梳子,一下一下梳着。
这头发还是母亲帮着梳过的。那时梳的是辫子。母亲当时有一套梳子,大小九个,背上镶着螺钿,极其精巧。只要在母亲房中梳头,绛、碧就要把每个梳子依次用一遍。那套木梳随母亲睡在棺中,已是三十年了。碧初长叹一声,放下梳子,示意动手。惠枌把那黑瀑布一样的长发分成四绺,攥住一绺,拿起剪刀,比划了一下,说:“我要剪了?”“剪吧,别犹疑。”碧初微笑地闭上眼睛。
一会儿,四绺头发委蛇在地。惠枌把刚过耳朵的短发细心地修理整齐,从镜子里看碧初显得年轻了许多。“好看,好看!”惠枌高兴地说。“倒像个新派人了。”碧初轻叹,起身收拾剪下的头发,把它编成四根长辫,用一块旧布包好,塞在箱底,两人像完成了一件大事,相视而笑。
“我们往芒河走走。”惠枌说。碧初知她不愿回家,同下楼来。见那一盆衣服,忽然想到,芒河水清亮无比,何不到河里洗衣服。惠枌听说,好像得了一大发明,高兴地抱住碧初的肩。赵二嫂正要下地去,听见商议,有些惊诧,说:“你们也下河!莫要跌下去!”一面拿出捣衣的棒槌,碧初甚是感谢,和惠枌两人找了个箩筐,抬了衣服往芒河而去。
芒河约三四米宽,水面很高,近岸处不深,水清见底,游鱼可数。堤岸遍植杨柳,有些大石块深入水中,碧、扮二人找了一块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