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会主动添汤。碧初每星期总要煮一锅肉,让孩子们尽量吃,自己总是等那碗底。
“你的毛病,到底是怎么回事?先要把病弄明白才好。你吃的不过是一般滋补的药,有用么?”
“一个毛病是血流不止,从在龟回就有的,后来好些,后来又坏了,一个月里断断续续总是不得干净,所以头晕乏力。另一个新添的是咳嗽,还不知原因。”
惠枌道:“这次嵋住院,你也没有检查一下。”
“那阵子好像还好——,实在顾不了这么多。”碧初停了一下,又说,“李太太说什么医院里有她的会友,还说要介绍去看病。”
“李太太?我可不敢信。”惠枌说着,忽然想起上个星期赶集时遇见金士珍,心里格登一下。怎么说不信?人家李太太说中了。
那天惠枌与钱明经到集上采购一周的食用之物,正在一个摊子上讲价钱,金士珍从背后把惠枌拉开,悄声说钱先生头顶有粉红、翠绿两种颜色,定有妖人缠绕。惠枌因说,难道遇见白娘子了?士珍郑重地说白娘子岂是随便人能遇上的!他自己七情六欲太重,家庭恐难维持,最近便见分晓。一般人算卦占卜多不肯直言,士珍却是见到就说,惹得许多人厌恶。惠枌疑她听到什么传言,发挥想象力加以编造。钱家夫妇不和已不是新闻了。
这预言惠枌本不肯说,因提到李太太,便和碧初说了。碧初说:“什么事信则有,不信则无,你的事不是一时半会儿能了结的,最重要的是保住健康。你现在睡午觉!”
惠枌躺在孟家外间床上,很想摒却思虑进入睡乡,本来今天起得太早。可是愈不愿想的事愈向眼前涌来。她记起初见明经的情景。那一年她刚从圣约翰大学毕业,又入上海艺专学画,在一个画展上见到他,确是人品不俗。他已在明仑大学任教,发表过多篇甲骨文研究的文章,这学究的成绩不合他翩翩佳公子的形象,而他恰又是小有名气的诗人。他们一起看画,看到两张水粉小画,一幅画面上雨意朦胧,一幅风力遒劲,他在画前站了许久,说它们充满诗意,画上没有署名,正是她的作品。后来她问他许多次,是否先做了调查,他始终矢口否认。
后来他们在明仑大学校园中西院居住,那是一个中式小院。室内挂着他写的甲骨文和她的画。她画了许多北平西郊景致。圆明园废墟,在暮语中如同一只停泊的大船。香山红叶,背后衬托着苍翠的松林。她学画多年,第一次发现红和绿在一起这样相配,这样美!还有樱桃沟琤瑽的流水,该让惠杬和着水声唱一曲。她陶醉在自己的小家庭和各种美好的事物中,直到偶然发现一封信,使她如梦初醒。
那是很一般的情节,像通俗小说中常有的。钱明经和一个女学生有不同寻常的关系。他承认了,悔罪的话说了几车。她相信他,没有张扬,还在系里替他遮掩。外面看着,他们两人还是一段好姻缘,内里却有不少磕绊了。七七事变前约半年,他又和一位京官太太来往密切。因京官常在南京,他便常陪伴这位太太,以慰寂寞。后来大家忙着往南边去,这事不了了之。惠枌曾说事不过三,明经说哪里敢有下次。在龟回倒过了一段平静日子。惠枌打起精神料理家务。明经颠沛流离之时却得了研究文物癖好。龟回的硬木镶螺钿家具在昆明卖了好价钱,贴补了一阵家用。他的兴趣很快转向玉石、宝石,结识了一些行家,也结识了那女玉石贩子,后来得知,那是一个小地区的土司。
钱明经具有多方面才能,可算得天分很高。作为学者、诗人,他都有成绩,最奇的是他还有商人细胞,对买进卖出心里的算盘打得极快。他们迁居乡下以后,明经也是三天在城里教书,回家时常带些玉器,早晚摩挲鉴赏。一次带回一个小香炉,只有墨水瓶大小,通体莹白,雕琢细致,笑对惠枌说,这就是羊脂玉了,给你供观音菩萨。惠枌开玩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