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变一直写下来,写时墨汁乱溅,写好了,字纸乱飞,然后再费很大功夫把它们拘管起来,一排排贴在墙上,很得意地对老金说,每一个字都是文字演变史。老金一旁点头,含糊地说:“活了,活了!”没有几天,原来很白的墙壁变得斑痕累累,白礼文没有一点不安。
赵二担水上山时,描述白先生的情况,碧初惊道:“弄得这样怎么交还房子?”弗之说:“你放心,钱明经是不会回来住的。”碧初迟疑地说:“惠枌可能会回来住,前些时李太太从城里揽了些缝补的活,她的针线不快,想改做食品来卖,邀我和惠枌一起做,这对她是个帮助,惠枌说这个挺好玩。”“你呢?”弗之问。“我也觉得有趣。”这是碧初的回答。
次日,弗之进城主持他的两门课考试,然后在大戏台上看卷子。历史课本来是不时兴的古董,但是每年选他的课的人还是不少。学生说孟先生的课不仅有史实而且有思想,历史经过他的梳理,真有拨开云雾之感。踊跃选课是一回事,考试答卷又是一回事,答卷中高分的向来不多,今年也不例外。
下午,秦巽衡遣人送来一个条子,请弗之晚上到他家便饭。弗之看完卷子,填好分数,便到秦校长家。那是两进院子,秦家住在后院楼上,前面是明仑大学办事处。弗之走进院中,谢方立正在楼上,靠着走廊栏杆,摆着一个案子熨衣服。穿熨过的衣服是秦巽衡保留的一点奢侈习惯,“孟先生来了,请上楼。”谢方立招呼着。
巽衡正在看文件,起身迎了两步,让弗之坐下,说:“滇西的局势不好,幸亏有怒江隔着,高黎贡山挡着,咱们的军队是很英勇的,但是问题也很多。”说着递过一份材料,是讲保山被轰炸的情况,毁房伤人很多。巽衡苦笑道:“教育部要我们再做迁校的准备,当然这是件从长计议的事。”弗之道:“我看迁校的意义不大,云南真的失守,中国的前途也就完了。”两人又讲了些战局和学校的状况。谢方立端茶进来,说:“屋里有热水瓶和茶叶,我就知道没有倒茶。”弗之站起,谢过,巽衡说:“方立从来是远视眼。倒是有一件急需解决的事,教育部要每个学校开修身课,还要报告每学期教学的情况,你是知道的,几个学期换了几个教员,都压不住台,有人说:‘是不是请孟先生出来镇一镇。’这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说着,询问地望着弗之。稍等了一会,弗之慢慢说:“算了一下,已经换了四个教师了。这其实不是教师的错,同学对这门课有一种看法,认为是国民党强化思想的课。谁教效果也是一样的。不过,我来试试未尝不可,不然怎么交代。无非是你乱你的,我讲我的,沉得住气就行。”巽衡微笑道:“若论沉得住气,谁也比不上你。”“我讲三民主义恐怕不行。”巽衡忙道:“可以广泛得多。我想这也可以讲成一门有趣的课。”“只要不被轰下台来就好。”弗之回答,遂就这样定了。弗之说起白礼文的问题,他们很快得出一致意见:任何一个集体都要有纪律。学校中有各种学术思想的自由,但是在纪律方面人人平等。
天渐晚了,谢方立留弗之用晚饭,办事处有厨房,一切都还方便。饭间,谢方立说起几位太太商量着贴补家用的办法。有人要做点心,有人接洽了缝制锦旗的活。本来各位太太都是知识妇女,现在也只能从手艺上做些添补了。弗之道:“当初,卓文君当垆卖酒为的是一己的感情,诸位太太的这些活动是在国家危难时,间接帮助教育事业。碧初和李太太她们也在想着做点什么。”“孟太太那样能干,必定有好主意。”谢方立说。弗之微叹道:“她身体太差了,我是劝她不要做的。”
又过了几天,在聘任委员会上,没有很多争论,大家同意江昉的意见,对白礼文不再续聘。江昉在会上说:“我个人对白礼文没有意见,我们还可以对饮三杯,同游无何有之乡。但是学生不能轻慢,课堂不能轻慢,如果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