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玉的悲哀
老阿公的丧期将尽时,太明仍然还没有找到工作。不仅如此,太明的身边还涌来种种麻烦的事情。其中之一便是分家的问题。太明对于分家或继承财产这些事情,如他一向的做法并不认为是愉快的事,若是有继承的财产,不如淡泊地捐给公益事业。但是他母亲阿茶彻底反对太明的这种想法,她一看到太明,便极力对他说财产是多么的重要,而且主张趁阿玉还没有生很多小孩之前分家。胡文卿之妾阿玉也有她自己的看法,她希望在胡文卿健朗时,把这问题清楚的决定。太明之兄志刚,以及阿三和阿四,也由于各人有各个的考虑,而希望早日分家。老阿公死后,胡文卿看来显著地一下子老了,使大家更觉得不安。
关于分家的问题各人有各自的打算和主张中,最强烈的撼动太明之心的,便是父亲之妾阿玉的立场。胡文卿若死了,阿玉便将孤立无援。阿玉担心的是,文卿的长男志刚,贪婪成性,若是顺着他的贪性,也许会任意支配全部财产呢。
若是由志刚任意支配财产,她是妾,她的孩子是庶子,纵然争取也没有把握能够得到,那么她将抱着两个孩子流落街头。她因为一直担心着这问题,所以希望在胡文卿健在时,把一切问题做个明确的决定,这也是合乎常情的想法。
阿玉这种不安定的立场,太明对她感到同情。这使太明想到因为他一个人固执地反对分家,而发觉到周围者的都要应付他。阿玉流泪向太明诉说,使太明感动。阿玉的泪是糊涂的泪,但那是一个但愿活下去的人从切实之心所流出来的眼泪。而比较起来,太明觉得自己太过于理想论的。没有血缘关系徒具形式的理想论,在阿玉这一个为了活下去而竭力为自己设想的人面前,太明便感觉到自己的理想论之无力,对阿玉根本无济于事。总之,他希望早日解决这个麻烦的问题。而把分家的事,一切由父母处理。
终于到了分家的安排。志刚以太明用了一笔学资金为借口,要求属于他的长孙田增加一些。但母亲阿茶坚持不额外多分他田产。鸦片桶、阿三、阿四等人每天晚上,再三商量这些问题,大约经过半个月的努力,分家的问题便有了眉目。长孙田一百石,父母的养老田,父亲五十石,母亲五十石,其余财产分为三等分,因为阿玉的孩子是庶子,她的两个儿子合得一份。太明反对这种对庶子特别的做法,但无可奈何,然而,他也没有把自己分得到的那一份割爱的积极同情心。
分家的吉日到了。母亲的娘家、阿玉的娘家、嫂嫂的娘家,都各赠送厨房的用具来,从此将分为三个新家庭,因此亲戚或村人来道贺。已经决定了父亲和阿玉住在后堂,阿兄志刚住前厅左厕的一栋,太明住右侧的一栋。志刚指望母亲的养老田,所以多方想说动母亲跟他一起住,但母亲硬不肯。母亲和妹妹跟着太明住在一起。亲子三人在一起忽然倍感亲密,太明好像恢复在日本时的那种心情。由于争执不下的分家问题完全解决了,他舒一口气。于是他像从一切的麻烦事情中脱身般,多数日子都在书房里看书。
有一天,他散步途中,走进村子里的一家茶店,那家茶店是在路旁的一间独屋,接连着广阔的田圃,店前种着两三棵苦楝树,树下的竹长条椅上有农民和年轻人在那里休息。他们一看到太明便站起来跟他打招呼,称呼太明‘新头家(地主)’,以前人家跟太明打招呼都称他‘先生’或‘太明桑’,不称他‘头家’。他对于这新‘尊称’感到不好意思。那茶店卖一碗二分钱的‘仙草’。老板娘连忙端了一碗请太明吃。他并不想吃,但又不能无视于老板娘的盛意,只得吃一碗,想不到却是美味可口,农民们看了,喃喃高兴的说:“入乡随俗‘。当时有身份的人是不吃仙草的,太明这种随和的作风,使大家觉得他平易近人。
‘新头家,你的田畔大部分都崩塌了,是什么原因知道吗?’一个农民突然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