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克
能够按捺住自己,太明的感情却还没有那么开明。现在妻子的这种态度他即使能够容许,太明预感到不久的将来妻子的贞操会出现危机。连这种妻子的不伦,都要以在社会变革过程中的牺牲,丈夫都不得不忍耐吗?他这样想着心很乱很乱。于是觉得现在就要想出一个事情来临时做丈夫的应处的态度。
太明终于从病床上起来了,他的心经过长时间的心理苦斗后,有一种安定的心绪。他想:‘妻是妻,我是我自己。应恢复因结婚而忘掉的自己。’许久以来,这时他才涌起了想亲近书本的心情。他读《春秋》或《诸子百家》。于是觉得自己以往的那些烦恼,都是微不足道的俗人的烦恼。
淑春自从太明不再干涉她的行动后,她称心如意,不断追求新刺激而乐此不疲。但冬天到了时,她的肉体发生异征,不再精力充沛。有一天晚上,太明听妻子告诉他怀孕,已经有五个月的样子。淑春告诉他时的神情,有一种她平常所未显露过的女性的温柔,与向丈夫撒娇的样子。太明对妻子也感觉到她心中的另种人格,对她的看法改观。而这天晚上两人许久以来罕有的以夫妻的亲密感情谈到夜深了。
‘生了孩子后,妻也许就会成为一个爱家庭的女人……’这是太明的希望。不久在那年的夏天,淑春生了一个女孩,因紫金山而取名紫媛。但是,太明寄托在爱儿出生的希望,随着日月的经过而成为泡影。淑春在产后肉体恢复,孩子交给阿妈照顾,她又恢复为‘新女性’了。
‘没有办法,随她的意思去吧!’太明已不再对妻子抱有任何期待了。
在家庭里未得到慰藉的太明,热情的发泄转向读书,以及集中精神于学校的工作。尤其那时候民众学习日语之热澎湃,日语学校的工作,有回响而使人起振奋。他自己的立场,现在已是学校的中坚教员地位不动,每周教学时间已增至六小时。
到日语学校来学日语者,不只是年轻人,社会各阶层的人都有,其中也有政府官员、实业家。
其中的一个张姓外交部参事,也是客家人,他对太明特别亲近。张常对太明谈一些社会现象或外交部的新闻。有一天,太明和张一起喝茶。张问了太明一些日本的事情后,便以他那青年外交官特有魅力的口才,告诉太明一些外交部有趣的新闻。
‘最近发生这样的事情:在南京的记者团从各方面都集注着亲日外交上,记者对外交部提出攻击性的质询,外交部一个黄姓官员出面,实在是大胆,而且奇特的回答说:“反正中国在走向灭亡的命运,既然迟早会灭亡,何不趁未灭亡之前,彼此两蒙其利呢!”他这辛辣的讽刺使大家哑然失色……。黄是意识到悲哀的历史转折,而说些自嘲的话来表现,但这岂不是对悲哀的中国现状的愤怒吗?他如此爆发出来,以唤醒大家的反省,这正是中国的悲哀。’张这样说着叹息。太明以暗淡的心情听着,心里也深深的反省。从此他和张成为知己朋友。星期假日常在一起。
其次的星期日适逢重阳节。这一天南京的文人墨客聚集在北极阁开诗会。太明想出席而走出家门,一个人去有点胆怯,他便去约张。张在家,但他对汉诗没有兴趣,提议去鸡鸣寺看庙会。太明也并非一定要去诗会,便顺着张的提议。
两人走到红叶正美的考试院一带时,进路两旁排列着许多乞丐,他们向人行乞着。乞丐人数多,他们的外观和行乞的方法各不相同各式各样,头发白而脸如涩纸色脏污,日晒了的老人,有人走过时便脑袋撞着砖头,额头流血的向人乞讨,有烂了半截脚的,有抱着小孩号哭的,还有那与其说像人,不如说像活动着的一团破烂布的小乞丐,男女老幼……看来简直像令人酸鼻的地狱图。如同太明在小时候跟母亲去寺庙时见到的十八地狱图现实所呈现的景观。太明一一给他们零钱而走过,张却置之不理迅速走过。不久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