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之前
不如说是对于妻子的没有军事知识却倡主战论使他感到恼火。他对于自己放任默认妻子的这种做法的身为丈夫的态度,感到遗憾。但是,她并不是一个会听丈夫意见的单纯女人,这样一想,他不禁叹息。
淑春演说的语调越来越热烈,听众的掌声也越来越高。太明忽然感到一种莫名的受不了,他逃也似的离开那场地,于是一种但愿早一刻离开那里的心情,而加快脚步,一边走一边想着他和淑春的婚姻生活,是建立在错误的基础上,一种无可奈何的心情折磨着他。
社会上这种热中的空气,其后仍然持续着,不只是持续着,而且越激烈起来。进入八月,政党的活动突然活跃了起来。而且各地组成了‘救国会’,其机关杂志《大众生活》发行了二十万部,震撼上海的出版界。而在这样的风潮中九月到了,南京的天气依然暑热未消。
太明对于这种紧迫的情势虽然切实地感觉到,但却不直视其现实背后的事物,而是做着适宜于自己的解释,从其解释中找出生活的平衡以过着平常日子。但是危机从意外的角度,涌到了他这旁观者的身上了。
九月中旬闷热的一天晚上,太明在院子里乘凉,曾公馆派人来,曾请他立刻去一趟,这是前所未有的例子,太明想像着种种事情,跟着来人一起去了。到了曾公馆一看,觉得情形有点跟平常不一样,像空屋似的静悄悄。然而,并非空屋。只有曾的书房点着电灯,他一个人在书房里等候着太明来。太明看了一眼室内的样子,不禁纳闷的问:‘究竟这是怎么一回事?’行李都整理了,书籍一本也没留下的收拾好了,室内一隅堆叠着三个旅行用大型皮箱。曾看着太明笑着说:‘时期到了,我今晚就出发。只这么说你便明白吧?但跟你道别想与你喝一杯。由被欢送者摆饯别席倒是奇妙,来,干一杯!’果然唯一仍未收拾的桌子上,已摆了一些酒菜。是吗?太明立刻了解事态,不必问他已知道曾要去哪里。他事先已在心里计划要溜到西北,今晚决行的打算。家眷可能他已先送走了。那么,事态已这么迫切了吗?太明对于事情的意外而呆然。
两人各有感慨,默默地交杯,已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了。曾要离开这里,便说明了他的思想。曾事先分析种种情势,思考着他自己应走的路,太明也知道他为了要与联合战线的人取得联络经常去上海,但没有料到他这么快就决然付诸行动。太明到了如今才反省自己的观望态度,感觉受到无言的叱责,觉得在曾的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于是道别的时候到了,曾用力握着太明的手说:‘抽象的理论已无济于事了,要救中国只有实际行动。你也快一点从观念之塔走出来,找出一条你自己应走的路,这是攸关将来你自己的命运的问题,并非别人的事。’太明听了这番话无法回答。他对于这位同乡的、富于信念与行动的前辈,自己却无法跟随他的这种性格感到悲哀,他只有欢送曾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