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的阴影
要来的事终于来了。中国大陆的芦沟桥轰的一发枪声,在升高的危机上点火。
对于芦沟桥事变的发展,各方面的人看法不一样。
‘与满州事变同性质的,不会发展成全面性战争。’也有这种乐观论。因此以隔岸观火的态度对待,老人有这种看法的比较多。但是战火从华北扩大到上海时,那乐观论调消失了,在人人紧张的注视着之前,事态终于发展成全面的两国的冲突。然后便是一泻千里了。太明对这历史性的大转变感到惘然。
随着战争的发展,台湾也立刻染上战时的色彩。
无论是农村或街上,人们所谈的话都是战争,欢送出征军人或军夫的旗子处处飘扬。并且展开‘国民精神总动员’运动,连乡村的每一个角落都召开宣传其总动员的演讲会,这时除了户长,连家庭主妇到青年男女都被动员,去听乡长、校长、保正等的讲话。
有一天午后,太明和邻家米店老板一起去听演讲会,这一天的演讲会是有关于献出黄金的总动员,为了‘膺惩暴支’,呼吁人民献出持有的全部黄金。乡长和演讲人都强调私藏黄金者不配做‘国民’,而且以保正与甲长都清楚知道管辖保内持有黄金者的姓名,来威胁人民自动献出黄金,以免追悔私藏不献。
演讲会结束的归途,太明和米店老板慢慢走回家,他们两人的前后,也有从公会堂出来的群众,三三五五一群的走着。那当儿听见走在前面的两个妇女的高声交谈的话:‘我的戒指?我从未戴过它,我想没有关系吧。’‘不不,结婚典礼时保正来了的,他看过。’‘可是,它是结婚的纪念嘛。’‘……如果被搜索到了,就糟糕了!’那中年主妇这样说,提醒年轻的媳妇。说到这里大概是发觉太明两人从她们背后渐渐走近了,而吃惊地立刻停止说话,而且突然加快脚步拉大距离。大概她们误认太明是保甲人员。太明觉得无趣。米店老板用客家话说:‘开新山卖老田。’他这话的意思是,卖了好田来开垦,也就是新田还没开垦好时,连老田都卖了的警句。太明只是轻轻点头表示同意默默的未发一言。两人沉默片刻,米店老板又发出这样一句警语:‘鞭长不达腹背。’也就是说,鞭子过长,无搔痒的用处。太明领悟反问:‘你的意思是说徒劳无功吗?’米店老板显露出正是这个意思的神情。
‘胡先生是有见识的人。中国广袤有四百余州,一省抗战一年也要十八年。这好像在大操场上追捉老鼠一样,搞得不好,老鼠没有捉到,人倒精疲力尽了。’他又接着讲了一些中国历代的兴亡史,他似乎颇有汉学的素养,喜欢使用这种富于暗示的话。他又说:‘第三保的保正口口声声说“圣战”、“非国民”,究竟日本的正义在哪里呢?’他发泄平日的愤懑。
太明对此找不出话回答,只是默默地走着。
供出贵金属的当局要求,在妇女们之间引起很大的恐慌。太明的身边,也为了捐献金耳环的问题,妹妹秋云和哥哥志刚意见对立。志刚自从当了保正后,就变成一个热心的支持战争者,因此对于供出贵金属也很积极,他为了保正就立刻把房屋装修成日本式,设神龛,连乡村罕见的榻榻米室都铺设了。到神社参拜夫妇齐穿着和服的讲究。事变发生了,他对战争的气氛着了狂似的,担任日本人的先锋工作,一个人忙得团团转。对于要求民众供出贵金属,他自己为了提高保正的实绩,硬要胡家的人捐献。秋云出于年轻女性爱首饰之情,对于仅剩的一对耳环踌躇着捐献,他以半强迫的逼她交出来。并且恐吓她:‘若遭受到家宅搜索怎么办?’或‘你不交出来,我就报告警察!’这样敌对的态度,一点也不顾手足之情,结果秋云只得流下舍不得之泪放弃了。
有一天,太明在米店的店头跟老板闲话时,突然有三个戴委任官制帽的日本人很威风地走进店里来,几个坐在门口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