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揍小虎
一顶帽子兜着满满一帽壳的松子让我们吃,我和哥哥们抢松子时,双亲退开了,一步一步的,母亲甚至比父亲更熟悉这儿的路径,她把门前几株开着鹅黄色花的地姜视做回廊,巴掌大的地姜叶子也被她当做绿帘推开,她纵身扑进甸子深处时,父亲成了多余的伴侣,他们的喘息声刺得我耳膜生疼。
时间一点点过去,三哥边嗑松子边看一本发黄的厚书,我质问他凭什么他的松子比我多好多,他不耐烦地把书放在头顶上,叹口气说:看来我们不得不面对为什么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只配吃泥这一问题。他在说上述这些话时,眼睛注视着被夕阳染成金色的甸子,他问四哥你说这甸子有没有家姑娘〖Z(〗一种野果。〖Z)〗,有没有金色的橡皮泥,有没有星期五!四哥站在门槛上,身子前一下后一下地摇晃,说实践出真知,走,我们看看去。
三哥四哥的身影紧紧着朝甸子走去,哎——我站在门口,招手想把他们两人叫回来,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帝国主义夹着尾巴逃跑了,有本事你俩甭回来!
放心,神会暗算你的!三哥转脖说这话时,还朝我做了个鬼脸,他把自己捏成个小猪,我上前追了几步,突然看到一团黑影笼罩着三哥四哥的头和双肩。那团黑影最初是天竺葵叶子的形状,刚看上去是漫不经心的,但越看越觉得它胸有成竹,如果那团黑影就是在北京时,大哥与三哥一直争吵不休的围绕人体是否存在的“光晕”,那么,我清晰地看到光晕的晕辉并不均匀,有的地方比玻璃薄,有的地方比冰层厚,光晕不是像云一样移动,它就像蜗牛的壳一样与人生长在一起,甚至就是从我的哥哥们的身上发出来的,三哥的光晕黑中夹着柠檬黄,四哥的光晕黑中夹着苋菜绿。光晕中还有不规则的亮点,宛如修道院小室的灯盏。
过了很久,双亲从甸子回来了,母亲的丝袜子上尽是草屑泥粒,父亲的头发上也尽是草屑泥粒,母亲的双颊胭脂红,父亲被汗水洗过的面庞格外精神,他俩见我拎着一个高粱烧的酒瓶子在门口扭秧歌,连连说坏了,坏了,这丫头又闹妖蛾子了。再等父亲双手按住我的胳膊,夺走酒瓶时,我吐了父亲一身,母亲事后说我踢父亲踹父亲情绪暴躁,我记得我做高步状,周围一片嘈杂声,哥哥们的声音忽近忽远,好像有人在与他们抢麦克风似的。父亲把我抱到床上问我哥哥们哪去了?我指指天,指指地,嘴里咕哝不清地说:幸福时刻来到了。
双亲发疯般奔向甸子。
我头一次喝酒,就把两个哥哥喝进了天国,害得双亲一遍遍问我:你早不喝酒晚不喝酒,为什么当你三哥四哥进甸子时你喝得酩酊大醉?他俩早不进甸子晚不进甸子,为什么偏偏选我喝酒时进甸子?我的振振有词让父亲抡圆了胳膊给了我一巴掌,我像陀螺转了五圈之后,站在了与父亲丈外远的地方:我看到了甸子上空满是纵横穿插的曳光弹,桶粗的探照灯成千上万,一如银河来到人间,银河押着我的目光深入到一片开败了绿紫色小花的甸子腹地,形如桑椹的黑紫色浆果一粒粒迸然裂开,浆汁猩红……
再醒来时,我的身边摆放着两口棺材,新伐的白桦棺板散发着特殊的萎靡香味,双亲一人守着一口棺材垂泪,另外有两位叔叔在棺木上进行木刻。赶来吊唁的人都说那木刻创意新颖,画面感人,我踉踉跄跄地起身,三哥、四哥的笑脸缓缓地自空无一物中浮现,又顺从地返回空茫,我记住了笑脸,却没记住木刻的图案,以至多少年来我一次次挖空心思去想那图案,却不敢问双亲。
回到北京,整个中国强的男女老少都知道了我家的不幸,知道了误把马桑果当桑椹,中毒而亡的三哥、四哥。大哥说:马桑的别名叫千年红,字号:上天梯,并劝母亲节哀顺变。二哥选了寒冬腊月一个雪后黄昏回到家中,他带了一麻袋放足糖精的爆花米回来,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