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表演
的温暖,天越寒,我越用它御寒。
当我来到排练室时,只来了一个人。刚开始,我以为是景致老师,草草瞟了一眼,点了下头,便快速脱去蓝棉猴和棉袄,跳跳蹦蹦活动起来。
冬日的礼堂弥漫着一片寒烟,仿佛漫天云霭纷纷前来打尖,便将礼堂的每一个角落都蒙上了一层毛茸茸。我刚跳了几下,发现不对劲儿,景致老师通常把身子靠在舞台的池栏边,两个胳膊肘架在池栏上,教训教训这个,提醒提醒那个,事实上景致老师绝不会主动地朝我走来,而那人竟朝我走来。
“江老师!”我的喊声意外之极,顿时连头皮都发麻了。江远澜的神情却比山洪冲深沟壑还要自然,比羊草根盘结盐碱滩还要平淡,他的步履声怕是得到了整个礼堂的响应,咔、咔、咔,响极了。江远澜从大衣兜里掏出一枚发卡——通体枣红色的一朵蝴蝶,羽翅上共有六个小金点的有机玻璃发卡。
“错了,你买得不对!”
“嗨,你又买错了。”
…………
“嘿,不对,不对,你知道半个圆的样子吗?半个圆的样子你总见过吧,发箍就是半个圆,它从这儿戴到这儿,”我边说边用手比划着,说得本来就急,再看到那小家子气的蝴蝶发卡,气得我干跺脚。
“我也没多大把握,”江远澜解释时,青白的脸上竟沁出汗珠子,他准备了许多许多的话说,可这一刻它们都绕道而行了,江远澜叹着气说:“给女人买东西是件要命的难事。女人要的东西实在是太复杂了,比数学复杂一千倍。”
只有风来叩响门环。江远澜第二次回喜城是在放假的第八天,他两次经过家门而不入,又走了。他离开礼堂时,脚步踟蹰,人也有些佝偻,经过礼堂砖红色的大门时,晨曦扑来,他的身影又窄又薄,显得那么狭仄。
我望着江远澜的身影走了神,我想起了我的埋怨:“你买东西买错和我做题做错是一个性质的问题,你也太不认真了。”他没喝一口水,没落一下脚,再一再二又转身去奔波了,倒像他成了邮差、货郎。他的行为好与坏不论,蠢与睿也不谈,竟比刚刚挤出的尚温的羊奶还新鲜,真是诡谲莫测……“小侉子,你发个什么呆呀?”我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是景致老师!我忙转过身。“你见到谁了?”景致老师见我不答,便问:“你不是在幻听德彪西《夜的芬芳》吧。”我摇摇头。“那么你是在幻听了?”我知道再摇头便是对老师的不恭了,我说:“我想请教老师一个问题:毛主席所说的,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除了明确敌我对立的关系外,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在人民内部矛盾之间会有无缘无故的爱和无缘无故的恨呢?”“小侉子,你遇到什么事了?”当景老师再问时,我无告地跑到棕麻垫子上练前手翻和后手翻去了。
翌日,我们喜城中学宣传队到下面公社去演出,包括到了我插队所在地下深井公社,这次下乡,一去就是二十五天,等再回到喜城中学,正月十五的花灯都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