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老姥爷中举
没能得到电网和工业文明的保护,富于田园诗意的酸枣刺棵就成了防止考场内外越墙作弊的屏障。因此,“乡试”也被称作“棘闱”。
老姥爷和所有应试生员还必须经受另一种“精神测验”。
当谯楼上敲响了五更的梆子,贡院大门洞开。两排彩旗簇拥着监考官蜂拥而出。监考官仰脸向天,拱手而拜:“请各地城隍老爷登场!”凡人肉眼看不见的城隍老爷就在一排排呼呼生风的彩旗下率先步入考场。接下来又跳出两个身材高大、短装打扮的汉子,举红、黑狼牙旗。举红旗的扯嗓叫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不到。时候一到,统统要报!”举黑旗的接腔喊叫:“冤魂厉鬼们听着,报仇雪恨的时刻到了!有冤的伸冤,有仇的报仇,都上考场清账去啊!”狼牙旗当空翻卷,若隐若现的冤魂鬼影如妖妖娆娆的蓝烟儿溜进了贡院。当监考官大声宣告“应试生员进场”的时候,有人早已面无人色,惊悚不前;有人口吐白沫,一头栽倒在地上。
老姥爷想不起自己在世上或阴间有什么恩怨,就款步走进“贡院”,在一拉溜儿鸽笼般的“号房”中找到了自己的“号房”。那是一个狭小的木屋,三尺宽、六尺长,架起一块木板,可坐可写;抽下木板,可作寝床。老姥爷行将在这里经历为时八天的三场考试,权且把“号房”当成书房,摆下“文房四宝”,打开首场考卷一看,要写以“四书”命题的八股文五篇。老姥爷对题沉吟,全忘了城隍老爷正领着冤魂厉鬼在考场上四处游荡。
来自禹州的李姓生员忽地杀猪般嚎叫起来:“城隍老爷呀,饶了我吧,我招供,我招供!”众生员受到惊扰,纷纷来到李姓生员的“号房”前,只见他铺开考卷,边哭边写边叫,历数自己逼死佃户、诬告恩师等多条罪状,又杀猪般哭喊:“别打了,我招!我十八年前还欠下孙寡妇三斤豆腐钱。”他双手扼住自己的脖子,脑袋向“号房”木柱上猛撞。号官匆匆赶来,急让大家把他的双手掰开。他仍在尖声号啕,脖子上已经被自己掐出血来。此时贡院大门紧闭,考试期间不准开锁。号官就让人抬来一根两丈多高的吊杆,把李姓生员缚在吊杆上打了个忽悠,从墙头的酸枣刺棵上吊出墙外去了。
考场里乱作一团。老姥爷犹自笔舞龙蛇,浑然不觉其乱。
第二场考试是以“五经”为题,再作八股文五篇。老姥爷忽觉得笔尖上紫烟缭绕,散发出烤白薯和陈年老酒的味道,直写到暮色低垂,伏案酣然入梦。到了深夜,又听得一声惊叫:“娥子呀,你饶了我吧!”汝州一杨姓考生赤脚跳出了“号房”,忽作女儿态,出女儿声,凄然长叹:“天哪,奴好苦哇!”又摹仿旦角身段,边舞边唱:“杨二爷呀,你蛇蝎心,仗势霸占俺女儿身。我含羞忍辱梁上挂,七尺白绫锁冤魂哪……”老姥爷从梦中惊醒,坐在“号房”里发话:“娥子,你暂且回去,等我出了考场,替你写状子告他。”号官又慌忙跑来说:“他哪里是什么娥子?他就是娥子要他抵命的杨二爷!”吊杆再次竖起,又把杨姓考生从墙头上“忽悠”了出去。
吊杆“忽悠”了两次以后,考场上一片死寂。
第三场考试是“策问”三篇。这一天已经到了农历八月十四,秋风送凉,下起了绵绵细雨。老姥爷还剩下一篇文章未写,却受了风寒,发了高烧,倒在“号房”里昏睡不醒。一位监考官看了他写好的两篇文章,说了声:“可惜了!”示意号官拿来一床被子给他盖上。次日正午,雨过天晴,一对小燕子在他“号房”前盘旋翻飞,啁啾鸣叫,把他从昏睡中叫醒。故事在这里出现了争议:小姨妈说,没有听说过这对小燕子呀?四姨妈说,怎么没有?这是一对飞来报恩的小燕子。一年春天,大燕子在咱家屋梁上衔泥垒窝,孵出了一窝小燕子。邻家小子手狂,拿竹竿捅下了燕窝,没长大的小燕子跌下屋梁,张开嫩嘴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