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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别赋
她懒洋洋地牵着我的手走过军营,一个军官像影子一样跟上来,一会儿在前,一会儿在后,呆呆地望着薛姨,目光如醉,神情如痴。到了小院门口,薛姨冷不丁儿回头望着军官。

    “请问长官阁下,你从我和这个男孩子身上发现了什么情况吗?”

    军官“啪”地碰了一下脚跟,行了一个军礼,“报告小姐,没有发现情况。”

    “那么,你为什么老像盯梢一样盯着我?”

    “因为……什么也不因为……可是也因为……你很像我的表妹。”

    薛姨偏着脑袋打量着他,“你见了你的表妹也要敬礼吗?而且用左手!”

    军官把塞在裤兜里的半截袖筒抽出来,“报告小姐,我没有右手了。”

    “右手呢?”

    “丢在台儿庄了。”

    “啊,对不起!但我好像不是你的表妹。”

    “是的,我也把表妹弄丢了。”

    “怎么?”

    “丢在关外了,小姐。”

    薛姨的长睫毛扑闪了一下,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啊!你会找到她的,再见!”

    军官依旧痴痴地望着薛姨一动不动,黄军装上的铜扣子也都惶惶地瞪圆了眼睛。我跟着薛姨走进小院,又回过头来看他。他依旧像钉子一样钉在门外发呆。薛姨带着我走进小屋,推开窗子向他招手一笑,又合上窗子,贴在窗玻璃上偷偷望着他说:“傻孩子!”

    早晨,从小屋窗口塞进来一个粉红色的信封。

    傍晚,薛姨把我带到白河岸边,悄然上了河堤。

    河堤两旁的柳树伸出茂密的枝叶,使长长的河堤变成了一条绿色的穹窿,低垂的柳丝上挂着蝉的叫声。我随着薛姨在绿色的穹窿里东张西望,忽地在河堤里边的斜坡上看到了那个独臂军官。他已经采集了一束鲜艳的野花,正用牙齿紧咬着一根青藤,脖子像弹簧一样一伸一缩,配合着手的动作,把那束野花捆扎起来。他伸缩脖子的动作显得滑稽而笨拙,却又表现出一个肢体残缺者努力把事情做好的热情和任性。薛姨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军官受到惊动,惊喜地望着薛姨,脚下却打了一个趔趄,跌倒在河堤的斜坡上。但他倒下去时仍旧高举着一束野花,如同高举着不容倒下的战旗,一个“鲤鱼打挺”就跳了起来。

    军官惶恐地鞠了一躬,把野花送给了薛姨,“我几乎失望了,以为你不会来了。”

    薛姨在花束上闻了一下,“那么,这束花就不是为我采的了!”

    “啊,不!”军官急忙说,“我每采一朵花,都要在心里叫一声……”

    “叫一声什么?”

    “叫一声……”军官胆怯地望了一下薛姨,“快来啊,小月亮!”

    “你很会讨人喜欢!”

    薛姨脸红了,矜持地朝他一笑,便把我夹在他俩中间,开始了漫长的散步。

    那天的月亮一点儿也不算小,甚至可以说是一个无与伦比的大月亮。当它冒出地面的时候,薛姨和军官已经慢悠悠地在河堤上走了很久,薛姨的嘴巴开始变成了月牙儿的形状,不时发出轻脆的笑声,可以看见洁白的牙齿在薄暮里闪光。军官也不再显得惊慌失措,但他一旦镇定下来就不堪忍受在他俩中间夹着我这个不大不小的障碍,不知什么时候绕到了薛姨的另一边,与薛姨肩挨着肩,如薛姨挂在开封客厅里的那张照片。

    我不时仰起脸望着他和薛姨。薛姨已经忘记了我的存在,好像谈论着一个与军官的表妹相关的话题。我为了薛姨对我的遗忘感到嫉妒和悲伤,就抱着薛姨的腿报复说,我累了,我走不动了。军官急忙跑过来抱我。薛姨却让我靠着一棵柳树坐在草地上,把野花放在鼻子上使劲闻了一下,说:“哎呀,这花儿好香啊!闻闻花儿就不知道累了,你看,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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