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起风了
头锨却呼呼生风,吹得麦秸草漫天飞舞,撩得麦粒儿如天花乱坠。做过一辈子庄稼活的“老庄稼筋”也看傻了眼。老爷爷一天三晌往前赶,到了最后一天晌午,终于赶上了刘铁头。晌午收工时,双方都只剩下一场麦没有扬出来。
焦麦炸豆,正是雇工们出力卖命的时候,老奶奶莲子也依照往年旧例随着婶娘、嫂子,带上三根擀面杖来后院帮厨,用新麦面擀了三十斤又细又长的面条。婶娘切着黄瓜丝,老奶奶莲子就在平时用来捣米的大石臼里捣蒜。老爷爷和刘铁头统领的两拨“麦客”要饱吃一顿新麦面擀的蒜面条,再打最后一场麦。这是一个精明的东家在节骨眼儿上哄着雇工出力卖命。
老奶奶莲子却只想着小大把儿。可是她瞅见,小大把儿的一双眼肿得像两盏红灯笼,瘦老汉牵着他像牵着一个瞎子。昨天夜晚,小大把儿趁着月光碾场,拄着鞭杆,直立在场上就睡着了,手里还牵着绳头。大牤牛知道心疼他,不用他扬鞭引路就自动拉着石磙转圈。他脑袋一栽一栽地站不稳,刘铁头等着看他的笑话,大牤牛就挣了一下绳头把他拉醒了。老爷爷用过了劲,急火攻心,白天扬场时,嗓子也哑了。刘铁头又存心暗算他,故意站在他的上风头扬场,扬起来的碎麦秸越过场边飞过来,钻到老爷爷眼里,他一揉,眼就肿了。
老奶奶莲子看他成了瞎子,正在捣蒜的石杵子差点儿捣在手指头上。东家看见他眼肿得只剩下一条细线,也说:“糟糕,折了我一员大将!”又对我老爷爷说:“不急,先治你的眼。反正只剩下一场麦,就是少你一个人,到天黑也能打出来。不管哪边先净场,也算打个平手。”
东家一走,刘铁头就用筷子敲着碗说:“这就是偏心眼儿了!谁害眼怪谁眼不好,节骨眼儿上顶不住,只有认输!”老奶奶接话说:“要认输,你早该认输了,他比你少用一个人哩!”刘铁头说:“莲姑娘,两边都是四个人,他有一个人用不上,不能怪兵不好,只能怪将!”老奶奶还要抢白他,婶娘插话说:“叫他们自个儿争去,咱管不了场里的事,只管叫他们吃好,就没咱的事了。”
老奶奶捞了冒尖一大碗面条,浇了蒜汁,又额外抓了一把荆芥,浇了一勺芝麻酱,正要给小大把儿端去,刘铁头又说:“莲姑娘跟她爹一样,也是个偏心眼儿!”老奶奶说:“我还要给他点眼药哩,你点不点?”她把碗递到我老爷爷手里,又问:“你知不知道我是谁?”老爷爷说:“只听走路的声音,‘嚓嚓嚓’的,还带着‘嗖嗖’响的风,就知道你是莲姑娘。”“麦客”们哄笑起来。莲子说:“有啥好笑的?谁再笑,谁就别吃我擀的面条!”
老爷爷饭量大,吃了三大碗蒜面也没吃饱,可他眼看不见,面条刚过了井里的凉水,就叫“麦客”们抢光了,他只好闭着眼傻等。莲子看在眼里,麻利在院子里支上鏊子,请嫂子当她的下手,用擀面条剩下的新麦面,烙起了葱花儿油饼。刚刚烙好了一张,刘铁头就吃着蒜面凑过来,手伸得长长的要拿油饼,莲子用竹签子挑起油饼,往天上一撂,油饼就打着旋儿,从刘铁头的头顶飞过去,不歪不斜,恰好落在小大把儿脸前的小竹筐里。“哪有你这样贪心的?”莲子数落刘铁头,“吃着碗里的,还抢着人家没吃饱的!”不多时,油饼又打着旋儿,从刘铁头的头上飞过去。大家都看花了眼。刘铁头也自觉没趣,退到一旁说:“算你小子有福!”
刘铁头吃完了蒜面,就带着手下的“麦客”去树阴下歇晌。老爷爷却说:“新场上的伙计不要走。”大家说,咋了?老爷爷说:“后半晌有雨,不能歇晌了,要赶紧抢场。”大家纷纷说,日头像火盆扣在头上,哪儿来的雨?老奶奶莲子也说:“你眼都看不见了,还能看见天上有雨?你好好歇着!”老爷爷摸着锨把说:“你们摸摸,锨把出汗了。”他听见挑水的勾担环在响,又说:“你们摸摸扁担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