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羌笛何须怨杨柳(3)
联络关系,探听行情,筹集资金,决定取舍,合纵连横的最佳地点。银城有句口头禅:宁可误了进京赶考,不可误了捧献寿桃。数百年来,银城的盐商们在他们的城市里创造了繁荣昌盛,也享尽了昌盛繁荣。在这创造和享用之中,他们建立起来不言而喻的自信心,有时候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被他们颠倒了乾坤。
文庙街桂馨园的“福禄寿”一响,银城人似乎又可以回到自己悠长的日子里去。所有的客人都看见了聂芹轩派来的副手陈帮统。满面笑容的陈帮统说聂统领有重要军务在身,特派他来给三公拜寿。看到这张笑脸,银城人心里紧绷的弦松了一半。看见银城地面的这两位主角还在和和气气地交往应酬,觥筹交错之间,人们在吞下美味佳肴的时候,也猜度到了危机似乎正在化解之中。革命党暴动在即,炸死知府的刺客刚刚自首,聂统领不能亲自来喝刘三公的寿酒也在情理之中。尽管刘家的育人学校出了事情,桂馨园里也见不到七郎的影子。可只要敦睦堂的生意照做,刘三公的生日照过,银城就变不到哪里去,银城就还是原来的银城。
这一天的午夜时分,乘着浓黑的夜色,一乘两人抬的小轿悄悄出了桂馨园的后门,又悄悄走进了安定营的侧门。没有人看见这乘小轿是什么时候从军营里出来的,也没有人知道那轿子里坐的到底是谁。
谁也没有想到事情到最后竟然如此的出人意外。刘三公竟然真的是一夜熬白了头。事后,银城人都不敢再和满头银发的刘三公一起喝酒。只要一杯老酒下肚,刘三公就会提起那笔本来绝对不会出差错的账。借着酒力,满头颤巍巍的白发下面,刘三公总是满脸谦恭困惑的微笑,总是那一套翻来覆去的话: “我们大家都是商人。我刘某也不过一个卖盐巴的买卖人,平生所能不过就是尽人的本分。买卖人的本分就是算账。我这本账你们也都会算的。古往今来,天下大事小事千奇百怪,无非两种事。一种事叫天命,一种事叫人事。天命不可算,是谓听天由命。人事则无论大小,大到国家社稷,小到柴米油盐,都不过是一笔账。既然是笔账,就有进有出。只要你收支相抵,天下没有摆不平的事情。这本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我们哪个不晓得,大清朝的规矩,文武官员分九品十八级。在京官员除俸银之外还发给禄米。在外官员不发禄米另给薪银。他一个砗磲顶戴的正六品千总一年俸银十五两,薪银三十三两,此外再发给养廉银一百二十两。三项全加起来一百六十八两。除此而外按照惯例,绿营武官都分扣兵丁粮饷作为得项。多年以来绿营衰败一再裁减,银城安定营的千总统领兵员充其量在一千上下,能让他分扣的粮饷最多在三四百两。也就是说,给大清朝当一个千总,一年所得的银子都加在一起也不过在五百两上下。离家千里,驻守十年,所值不过才五千两银子。如果一个人三十岁做了千总,五十岁裁汰还乡,戎马一生换来的银子也只有一万两。这还要他不死不伤,官运通顺。若是给一位千总两万两银子,就等于给他两辈子的不死不伤,官运通顺。若是给他三万两银子,那就连他的子孙后代也都可以跟到起尽享荣华富贵。既然朝廷为了养廉而发给养廉银。那这‘廉’也就有了价钱。这是大清的规矩,这不是我们做生意的人乱搞出来的价钱。有价钱的东西人人可买。只看你要办啥子事情,只看你愿意出多出少银子。两国交战的大事,到头来还不是出了银子就摆平的么?大清朝打了多少大败仗,还不是朝廷花银子出来了结的?我要救儿子,还要救银城。自然我出的价钱远不止三万两。这笔账你们哪一个算不来?扳起指头就算得清楚。我哪里就想得到银子还会派那样的用场?银子的账哪一个都算得来,天命的账哪里就算得清楚?我哪里就想到银子再多也买不来天命?我们敦睦堂明明是在劫难逃,我是救子心切,居然老眼昏花误算了天命……”
刘三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