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方。她也觉得了，马上生气起来，连自己的儿子都是这样，惹不得，一亲热就要她拿出钱来。
她岔开来谈论亲戚们，引他说话。他有时候很会讽刺，只有跟她说话才露出来。
quot;那天大爷去了没有？quot;他们还在讲那天做寿。
quot;就到了一到。quot;
一提起来就有一种阴森之感。究竟现官现管，就连在自己家里说话，声音自会低了下来。
quot;马靖方没去？quot;她仍旧是悄悄地问。大奶奶的哥哥马靖方做过吴佩孚的秘书长，吴佩孚倒了，又回上海来了。提起外围的亲戚，向来都是连名带姓，略带点轻视的口吻。
quot;他一直没出来吧？有人去找他，也不见客，说老爷不舒服。quot;
quot;所以现在这时势，怎么说得定？quot;
quot;！小报上照样捧。人家是诗人马靖方。新近还印诗集子，我们这儿也送了一本。老吴那些歪诗都是他打枪手。quot;
quot;也真是──刚巧他们郎舅两个。都出在他们那房。quot;那是她最快心的一件事。这还是老太太最得力的一个儿子。
quot;捧吴佩孚捧得肉麻，什么儒将，明主。quot;
quot;他们马家向来不要脸，拍你们家马屁。大爷又不同。大爷不犯着。所以老太太福气，没看见。quot;
quot;要是老太太在，大概也不至于。quot;
quot;那当然。那天是谁──？还说他本来从前做过道台，好像他自己在前清熬出资格来，这时候再出来，不是沾老太爷的光。真是！他哪回上报，没把老爹爹提着辫子又牵出来讲一通？
quot;他大概也是没办法，据说是亏空太大。quot;他学一副老气横秋的口吻，字斟句酌的。
quot;他那个花法──！quot;她只咕哝了一声。她向来说他们兄弟俩都是一样，但是她暂时不想再提起三爷。其实大爷不过顾面子些，老太太在世的时候算给他弥缝了过去。一到了自己手里，马上铺开来花，场面越拉越大，都离了谱子，不然怎么分了家才几年，就闹到这个地步？但是遗产这件事，从来跟玉熹不提的。
quot;小丰要出洋了，quot;他的口气有点妒羡。
quot;大太太倒放心，不要娶个洋婆子回来。人家都是娶了亲去。quot;
quot;结了婚回来也会离婚的，不是脱了子放屁，多费一道手续？quot;
quot;这样喜欢小普，总算没送小普出洋。quot;
quot;舍不得他嘛。quot;
她做了个鬼脸。quot;那小普那讨厌哪──！quot;大爷就是这样，自己有儿子，还要在族里过继一个，表示他对族里的事热心，而且刚巧他祖父也认过一个族侄做干儿子，就是后来的二老太爷，行二，因为本来已经有儿子。大爷就喜欢人家说他有祖风。quot;说是小普坏，quot;她说。二老太爷也坏。做官出名的要钱，做公使带了个法国太太回来，本来已经收集了一大堆姨太太。现在这小普当然不比从前了，一个穷孩子跟着大爷跑跑腿，居然也嫖堂子，长得又难看，矮胖、黑油油的一张脸，老是嘟嘴不服气的神情，还又有点鬼鬼祟祟。大爷是这脾气，越是大家都讨厌这人，想必对他更忠心。弄上这么个儿子，好更觉得自己的威权，不像自己的儿子是天生的、应该的。三爷这些地方比他还明白些，花的钱也值些。他长驻在一个小公馆里，也就是官第，小普一天到晚在跟前当差，大概也是因为自己儿子到底有点不便。大奶奶有时候好久见不到大爷，然后由小普带个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