馋猫借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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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完之后,阮大铖自己又摇头晃脑地大声吟诵了一遍,自觉音节铿锵、情深辞切。到后来,他自己竟先感动起来,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转,“啊啊,这样的文字,这样的才华!若是马瑶草还有点良心,就无论如何也该设法拉我一把!”他唏嘘地想着,慢慢擦去眼泪,又把信折好,装进已经写好的封套里。做完这一切之后,他站起身,一边考虑着该派谁去送信合适,一边转过脸来。就在这时,他看见院公站在门口。
“禀老爷,有一位张相公来拜。”院公行着礼说。
“哦?”这个时候还有人来访,使阮大铖感到有点意外。而且他记不起相熟的人中,有哪一个姓张的。不过,他还是把帖子接了过来,只见上面写着:
“嗯,张岱?这名字倒像听过,他是什么人呢?”阮大铖侧着脑袋,竭力回想着,却怎么也回想不起来。最后,只好摇摇头,吩咐门公:“外堂有请。”说完,他走进里间,换过衣服,慢腾腾地跟了过来。
阮大铖来到外堂,就放轻了脚步。他且不进门,先趴在窗棂上偷眼一瞧,看见里面站着一个方巾道袍的中年儒生,正倒背着一只手,在逗弄架子上那只白毛黑嘴的鹦哥儿。自从复社发表《留都防乱公揭》以来,同阮大铖交往的士子已经很少,现在瞧这儒生的背影并不熟悉,阮大铖愈加犯疑。他本想再瞧清楚一点,又怕被对方发觉,只好轻轻咳嗽一声,跨进大堂。
张岱听见响动,回头望了望,顿时展开了笑脸:
“圆老,你这鹦哥儿,甚有意思呢!”他喜孜孜地说。
“啊呀,原来是张兄!”阮大铖亲热地招呼。瞧清楚张岱的脸后,他觉得似乎有点面善,却想不起曾在哪儿见过。但对方一点都不客气拘束,阮大铖也就不好意思显出自己健忘,只好跟着装出一副熟稔的样子,“啊啊呀呀”地应酬着,分宾主坐下,一边希望从言谈中弄清对方的来历。
“啊,圆老,瞧见你这鹦哥儿,晚生就想起我家的‘宁了’来了!”张岱一边接过小厮奉上来的茶,一边兴致勃勃地说,“‘宁了’——圆老想必不曾听说过吧?难怪。此乃我家二十年前所珍养的一只异鸟。身小如鸽,黑翎如八哥,能作人言。其时晚生年纪尚幼,听见祖母唤婢妾,它便传呼道:‘某丫头,太太叫!’有客来,又叫:‘太太,客来了,看茶!’其音朗朗,绝不含糊。后来,家中来了个新娘子,爱睡懒觉。那鸟每天清晨便叫唤:‘新娘子,天明了,起来吧!太太叫,快起来!’不起,它就骂:‘新娘子,臭淫妇,浪蹄子!’那新娘子恨这鸟入骨,有一回,偷偷在饲粮里掺了药,把这鸟毒死了!”
张岱说着,语调低沉下去,神气之间,大有不胜惋悼之意。阮大铖却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喋喋不休地说这些不相干的事情做什么。只听张岱又说:
“世间之异物,也着实不少。譬如晚生外祖家那头白骡,取名‘雪精’的,也妙不可言。此骡四蹄都白,日行二百里,唯服晚生一人驱策。旁人想骑它,必定又踢又咬。最奇的,是此骡之尿,可治噎嗝之疾,比仙丹还灵……”
正说着,只见小厮捧出一个托盘来,上面盛着三碟点心:一碟月饼,一碟山楂糖,还有一碟是带骨鲍螺。张岱的眼睛顿时亮了,他忘了说话,直勾勾地盯着,喉核儿一下一下地动,分明是在咽馋涎。等点心一摆到方几上,他就老实不客气地抓起筷子,先夹了一块月饼送进嘴里,嚼了几下,“咕嗞”一声吞了下去。他点点头,又去夹带骨鲍螺。
阮大铖冷眼瞅着。现在他已经断定,此人纵然见过,也无非一面之交。根据他的经验,这种不速之客,越是一坐下来就东拉西扯地胡诌,越是有所谋而来。像混几两银子使啦,骗顿酒饭吃啦,诸如此类,因为不好意思立即提出,就没话找话。别看这个姓张的穿得还蛮光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