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病理财
当钱谦益匆匆穿过庭院,向寝室走去时,忽然想到,刚才自己那些举动,会不会被柳如是在屋子里看见了?于是,就怀了一份小心,放轻脚步,先隔着门帘偷瞧了一下。他发现柳如是依旧躺在床上,却把一张书案移到床头,案上堆满了一厚本一厚本的账册,她自己怀里也抱着一本,正在那里静静地翻阅,对于刚才屋子外发生的事似乎毫无知觉。钱谦益放下心来,正要撩开帘子走进去,忽然听见“啪”的一声,账本合上了,柳如是恨恨地骂:
柳如是叹了一口气:“我的相公,你平日的聪明机警到哪儿去了?这眼前不就是绝好的一个题目么——潜山大捷!”
“啐,我可不稀罕!”柳如是撇撇嘴,随即佯嗔地板着脸儿说,“相公须得另外谢我!”
“哎呀,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又生谁的气?噢,还把这些破账册都搬来了!你身子不好,该好好歇着才对,又弄这些劳什子做什么?”他一边责备地摇着头,一边偷眼打量对方的神色。
钱谦益瞧了她一眼,无可奈何地说:“那么,你还打算让他们出去?”
“怎么回事!前一回派出去的那四个人,原来都回来了,都不敢来见我。今日一查这账,才知道他们全都把本钱消折了!每人一百两银子出去,弄几个月,只剩得个三五十两回来,有两个还说留在行里,不曾结得账,只怕连这个数也不够!你说气死人不气死人!哼,亏他们临去时赌咒发誓地说得好听,如今折了我的银子不算,连我这脸也给丢尽了!”
“相公说呢?”
“哎,你倒是说话啊!”柳如是生气地嚷。
柳如是说到这里,故意顿住了。钱谦益的眼睛却渐渐亮了起来:
钱谦益摇摇头:“你别小看那几千亩田!说到底,那才是根本。有了它,吃喝穿用全有了。只要守得住,便是一辈子不出去,也冻不着,饿不死。出外经商不是不好,到底是没准头的事儿,若赚得到时便好,万一消折起来,倾家荡产也只是一年半载的工夫!如今都说徽州人善会经商,出了几个大富翁,便人人眼红起来,都要学他的样。不知徽州地方,向来山多田少,地又瘦瘠,不宜稻粱。为求活命,不得已才出外经商。由此暴富的也有,但本钱蚀尽,漂泊而死的又岂在少数?我们现守着六七千亩田,经不经商本属其次,又何必把这事看得太重呢?”
“嗯,你听啊——”他说,放下笔,兴冲冲地拿起锦笺,“《鹅行——闻潜山战胜而作》,这是题。下面是诗:
“嗯,把马大人比作东汉马援,仿佛高了些儿。不过既想哄他高兴,也只能如此。”柳如是一边看诗,一边说,“那么这花马刘想必是刘良佐了?何以相公独点出他来,而不及黄得功?”
“行啊,请夫人只管道来!”
“你是说,我应当下点工夫去联络马瑶草?”
钱谦益见她这样子,却不由得暗暗摇头。出海贸易,那自然是最能获利的买卖。以往钱谦益也一直在做,还一度拥有过十多艘大海鳅船。可是后来几次出海遇上了风暴,那些船沉的沉、毁的毁,损失了大半,剩下几艘,前几年因为吃官司,急着要银子用,都卖掉了。以现在的经济状况,想重新去造船,真是谈何容易!而自己没有船,想要出海经商,就只能去搭伙。这样就得受船主和主商的剥削和控制,更别说还得缴纳很重的引税和水陆两饷了。而且弄不好,随时都会给人扣上“结盗”“通番”的罪名,上一次,本县奸民张汉儒向朝廷诬告他,就是把这当成一条罪状,使他受了许久的追查。钱谦益是栽过跟头的人,实在再也没有柳如是那种雄心勃勃的劲头。不过,他也不想立即扫她的兴,只好含糊其辞地说:
“噢,可以可以!只要夫人喜欢。就是别太操劳,千万保重身子,才是顶要紧的!”说完他眼珠子一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