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宝满堂
“什么?冒辟疆那小子竟敢如此无礼!”听完了苏文卿的回复之后,阮大铖把桌子一拍,霍地站起身来。没提防动作太猛,他那部大胡子带动了跟前的酒杯碗筷,顿时歪的歪,倒的倒,碰出一阵乒乒乓乓的乱响。但是火冒三丈的阮大铖却不管这些,他用两条粗壮的大腿使劲往后一撞,推开了椅子。
“啊,气死我了,真是气死我了!”他又大叫一声,同时挥舞着那只多肉的、长着许多长黑寒毛的拳头。在亭子周围那些密集交错的梅树枯枝映衬下,他那急速地来回移动的肥胖身躯,配上一双凶光四射的眼睛,看上去,就像一只急于冲出笼栅,去择人而噬的猛虎。
“哎,阮老爷,那冒辟疆不过是一介狂生,虽说今日做得忒过分些,可您老大人有大量,又何必为他生气哟!”坐在桌子旁边的顾喜娇声地劝解说,一边做出媚人的笑脸。这个秦淮名妓分明知道,在这种满座客人都被吓得不敢作声的场合,正是她们女人显示本领的时候。
“是呀,阮老爷眼下正富贵无量,可千万要保重才好!为了区区一个冒辟疆,气坏了身子,犯得着吗!”另一个名妓马媺也不甘落后,转动着一双顾盼多情的眼睛,柔声软语地接了上来。
大约看见女人们开了口,而阮大铖也没有迁怒于她们的迹象,陪席的几个客人也都纷纷开口相劝:
“圆老,难得您老今日想出这个极奇极新的主意,邀门生等来此临白雪而赏枯梅,可别让那种事来败了圆老这一空万古的雅兴!”
“对,‘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还是饮我们的酒!”
“哎,依小弟看,复社那伙书呆子一个个全是疯子!若与疯子计较,岂非降低了我辈的身份?”又一个尖尖的声音说。
“对,对,疯子,疯子!哈哈哈哈!”坐客们哄笑起来,一半是凑趣,一半是担心。
“不!”阮大铖忽然停下来,咬牙切齿地说,“我非同他们计较不可!这些年,他们下死劲儿挤我、骂我、糟蹋我,要不是我老阮命大,怕不早就叫他们踏成齑粉!如今他们的小命儿全捏在我手里,还敢如此骄狂不逊,不痛施惩戒,他们还当我老阮是好欺负的!”
停了停,他又环顾着在座的人,阴恻恻地说:“嘿嘿,你们等着瞧吧,眼下就有一桩妙到绝处的买卖,够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说完,他把手一摆:“这酒也不饮了。走,回城去!”
小半天之后,阮大铖一行已经回到城里。他把几个客人和两个名妓打发走,然后乘着轿子直奔西华门的马士英新府邸。当他由仆人领着,来到被大铜火盆中的熊熊炭火映烘得一室生春的后堂时,发现马士英正同他的儿子——现在已经当上了禁军提督的马锡,以及亲信王重在那里欣赏新近得到的几件摆设。那老头儿今天穿了一袭阳明衣,外罩一件貂皮背心,头上戴着网巾,显得轻松而悠闲。看见阮大铖走进来,他只敷衍地拱拱手,便依旧弯下腰去,凑在那些古董器玩跟前,津津有味地继续指点议论。这些日子,阮大铖虽然愈来愈趾高气扬,把满朝文武都不大放在眼里,但在马士英跟前,毕竟不敢过于放肆。当发现不可能立即开始谈正事,他就暂且把满肚子话忍住,走上前去,瞧了瞧陈列在堂屋中央的几件摆设。作为精于此道的行家,阮大铖一眼就看出,那几件东西虽然不全是古物,但都非同寻常。譬如那架玛瑙围屏,足有六尺高、八尺宽,共分三截,每一截的屏面,都用金银丝编织而成。这倒还罢了,令人吃惊的是,上面那些花朵图案的用料,竟然不是珍珠,就是宝石。那些珍珠起码有上百颗之多,大的可比猫儿眼,小的也不亚于樱桃核。至于宝石,更是惊人,什么祖母绿、鸡血红、满天星、一锭金、玛瑙黄,真是应有尽有。光这一座围屏,价值已经难以估计。另外还有一柄拂尘,髯长三尺,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