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曲酬宾
了。况且,家中之人见弟迟迟不回,也会焦急悬望!”
关于此行所负的秘密使命,余怀出于小心,并没有向对方透露。因此听他这么说,冒襄虽然一时间没再吭声,但片刻之后,依旧犹豫地挽留说:“难得一聚,兄就多住两日再去,如何?”
余怀苦笑了一下:“便是小弟也恨不得与兄长相厮守,唯是时穷世乱,谋生非易,虽有此心,其可得乎?”
“可是……”
“哎,襄……襄儿!”冒起宗含混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两个朋友回头望去,发现只这一会儿,老人已经歪靠在椅靠上,闭着眼睛,一副醉态毕露、力倦神疲的样子。
“哦,孩儿在!不知父亲有何吩咐?”冒襄连忙问。
冒起宗用手指着门外:“嗯,你去——叫小宛来!”
“叫小宛来?做什么?”
“让你去叫,你就去叫嘛!”冒起宗不耐烦地说,没有睁开眼睛。
冒襄动了动嘴,似乎还想问个明白,但当目光落到父亲那张衰老颓唐的醉脸上时,他便转过身,走了出去。
“嗯,贤侄,你坐!”似乎已经沉入梦乡的冒起宗,居然又扔出一句。
余怀本来已经准备跟着离开,听他这么吩咐,感到有点莫名其妙,但也只好答应一声,迟迟疑疑地坐回椅子上。
由于停止了谈话,屋子里静了下来。随着窗外的夕阳收敛起最后的余晖,浊雾样的薄黯开始在眼前浮荡。如今冒家能够使唤的,只剩下一个老仆冒成,因此眼看天就要完全黑下来,仍旧没有人进来点灯。倒是余怀的亲随阿为大约想着主人还在屋子里,走进来张望了一下,发现还没有散席,就去找来一盏破油灯放到桌子上点上。他问明主人并无其他吩咐,便又退了出去。
现在,凭借着那一小朵孤单地摇曳着的灯焰,余怀看见冒起宗仰靠在椅背上,一动也不动。昏黄的光影里,那根耷拉在胸前的花白的发辫显得特别触目。“嗯,老伯让辟疆叫董小宛来,不知有什么事?”他想,“不过这一次逃难,董小宛想必吃了不少的苦,那黑瘦憔悴的样子,与三年前相比,简直像老了十岁。那天乍一见,我还差点没认出她来呢!自然,话又说回来,她归了辟疆,总算得遂所愿,比起十娘和媚姐他们,还是幸运得多!可是,就只怕她命中福分不足,我看她……”
正这么胡思乱想着,耳畔传来了脚步声。他抬头望去,发现黑乎乎的门洞外出现了两个人影。接着,冒襄和董小宛一前一后,跨进灯影里来。
“老爷万福!老爷呼唤媳妇,不知有何吩咐?”大约看见有客人在场,董小宛一进门就微微低下头,径直走向冒起宗,把双袖交叠在腰间,行着礼问。
冒起宗却闭着眼睛,没有反应。直到董小宛又问了一句,他才“啊”的一声,抬起眼皮。当看清董小宛已经站在跟前,他就咧开嘴巴一笑,点点头,随即重新把眼睛合上,摆了一下手,说:
“嗯,你来了,很好!余……余先生说,他要走了。他是个好……好人,大好人!救了我们全家!你……你就唱……唱支小曲儿,给他送……送行吧!”
“啊,老伯是说,给我送行?”余怀不由得一怔。
“唔,是给你唱!”冒起宗说得很肯定。
“这个……恐怕……但是……”
“启禀父亲大人,”不等余怀结巴出个所以然来,站在一边的冒襄却出乎意外地上前一步,低着头禀告说,“小宛近日身子不大好,又许久不曾唱了,只怕、只怕唱不好……”
“唱得好!”冒起宗不耐烦地打断他说,“前些日子,我听见她在屋子里唱,给你解闷儿,就唱得顶好的嘛!”
“可是,这几日她确实病了,在发热,没有再唱了。”冒襄坚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