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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她又远胜尤桐芳;他要是漠不关心她,岂不是有眼而不识货么。他知道附近的年轻人都在头发上加了油,可是他也知道只要他一往前迈步,他们就没有丝毫的希望;他的服装,气度,身分,和对妇女的经验,都应当作他们的老师。从另一方面看呢,小文夫妇虽然没有挨饿的危险,可是说不上富裕来;那么,他要是常能送过去一两双丝袜子什么的,他想他必能讨过一些便宜来的;有这么quot;经济quot;的事儿,他要是不向前进攻,也有些不大对得住自己。他决定往前伸腿。
在胡同中与大街上,他遇上若霞几次。他靠近她走,他娇声的咳嗽,他飞过去几个媚眼,都没有效果。他改了主意。
拿着点简单的礼物,他直接的去拜访新街坊了。小文夫妇住的是两间东房,外间是客厅,内间是卧室;卧室的门上挂着张很干净的白布帘子。客厅里除了一张茶几,两三个小凳之外,差不多没有什么东西。墙上的银花纸已有好几张脱落下来的。墙角上放着两三根藤子棍。这末一项东西说明了屋中为什么这样简单——便于练武把子。
小文陪着冠先生在客厅内闲扯。冠先生懂得quot;一点quot;二簧戏,将将够在交际场中用的那么一点。他决定和小文谈戏。敢在专家面前拿出自己的一知半解的人不是皇帝,便是比皇帝也许更胡涂的傻蛋。冠先生不傻。他是没皮没脸。
quot;你看,是高庆奎好,还是马连良好呢?quot;冠先生问。小文极自然的反问:
quot;你看呢?quot;小文的态度是那么自然,使冠晓荷绝不会怀疑他是有意的不回答问题,或是故意的要考验考验客人的知识。不,没人会怀疑他。他是那么自然,天真。他是贵族。在幼年时,他有意无意的学会这种既不忙着发表意见,而还能以极天真自然的态度使人不至于因他的滑头而起反感。
冠晓荷不知道怎样回答好了。对那两位名伶,他并不知道长在哪里,短在何处。quot;哪——quot;他微一皱眉,quot;恐怕还是高庆奎好一点!quot;唯恐说错,赶紧又补上:quot;一点——点!quot;小文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他干脆的把这一页揭过去,而另提出问题。假若他摇头,也许使冠先生心中不悦;假若点头,自己又不大甘心。所以,他硬把问题摆在当地,而去另谈别的。幼年时,他的侯府便是一个小的社会;在那里,他见过那每一条皱纹都是用博得quot;天颜有喜quot;的狡猾与聪明铸成的大人物——男的和女的。见识多了,他自然的学会几招。
脸上一点没露出来,他的心中可实在没看起冠先生。又谈了一会儿,小文见客人的眼不住的看那个白布门帘,他叫了声:quot;若霞!冠先生来啦!quot;倒好象冠先生是多年的老友似的。
冠先生的眼盯在了布帘上,心中不由的突突乱跳。很慢很慢的,若霞把帘子掀起,而后象在戏台上似的,一闪身出了场。她穿着件蓝布半大的褂子,一双白缎子鞋;脸上只淡淡的拍了一点粉。从帘内一闪出来,她的脸就正对着客人,她的眼极大方的天真的看着他。她的随便的装束教她好象比在舞台上矮小了好多,她的脸上下似在舞台上那么艳丽,可是肉皮的细润与眉眼的自然教她更年轻一些,更可爱一些。可是,她的声音好象是为她示威。一种很结实,很清楚,教无论什么人都能听明白这是一个大方的,见过世面的,好听而不好招惹的声音。这个声音给她的小长脸上忽然的增加了十岁。
quot;冠先生,请坐!quot;
冠先生还没有站好,便又坐下了。他的心里很乱。她真好看,可是他不敢多看。她的语音儿好听,可是他不愿多听——那语声不但不象在舞台上那么迷人,反而带着点令人清醒的冷气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