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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没事,除了屋里又添加了两个人。他顾不得看同屋里的人都是谁,也不顾得看屋子是什么样。他的脸肿得发涨,牙没有刷,面没有洗,浑身上下没有地方不难过。约摸在上午十点钟的时候,有人送来一个饭团,一碗开水。他把水喝下去,没有动那团饭。他闭着眼,两腿伸直,背倚着墙,等死。他只求快快的死,没心去看屋子的同伴。
第三天还没事。他生了气。他开始明白:一个亡了国的人连求死都不可得。敌人愿费一个枪弹,才费一个枪弹;否则他们会教你活活的腐烂在那里。他睁开了眼。屋子很小,什么也没有,只在一面墙上有个小窗,透进一点很亮的光。窗栏是几根铁条。屋子当中躺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人,大概就是他曾摔在他身上的那个人。这个人的脸上满是凝定了的血条,象一道道的爆了皮的油漆;他蜷着腿,而伸着两臂,脸朝天仰卧,闭着眼。在他的对面,坐着一对青年男女,紧紧的挤在一块儿;男的不很俊秀,女的可是长得很好看;男的扬着头看顶棚,好久也不动一动;女的一手抓着男的臂,一手按着自己的膝盖,眼睛——很美的一对眼睛——一劲儿眨巴,象受了最大的惊恐似的。看见他们,他忘了自己求死的决心。他张开口,想和他们说话。可是,口张开而忘了话,他感到一阵迷乱。他的脑后抽着疼。他闭上眼定了定神。再睁开眼,他的唇会动了。低声而真挚的,他问那两个青年:quot;你们是为了什么呢?quot;
男青年吓了一跳似的,把眼从顶棚上收回。女的开始用她的秀美的眼向四面找,倒好象找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quot;我们——quot;男的拍了女的一下。女的把身子更靠紧他一些。
quot;你们找打!别说话!quot;躺着的人说。说了这句话,他似乎忘了他的手;手动了动,他疼得把眼鼻都拧在一处,头向左右乱摆:quot;哎哟!哎哟!quot;他从牙缝里放出点再也拦不住的哀叫。quot;哎哟!他们吊了我三个钟头,腕子断了!断了!quot;
女的把脸全部的藏在男子的怀里。男青年咽下一大口唾沫去。
屋外似乎有走动,很重的皮鞋声在走廊中响。中年人忽然的坐起来,眼中发出怒的光,quot;我……quot;他想高声的喊。
他的手极快的捂住中年人的嘴。中年人的嘴还在动,热气喷着他的手心。quot;我喊,把走兽们喊来!quot;中年人挣扎着说。
他把中年人按倒。屋中没了声音,走廊中皮鞋还在响。
用最低的声音,他问明白:那个中年人不晓得自己犯了什么罪,只是因为他的相貌长得很象另一个人。日本人没有捉住那另一个人,而捉住了他,教他替另一个人承当罪名;他不肯,日本人吊了他三点钟,把手腕吊断。
那对青年也不晓得犯了什么罪,而被日本人从电车上把他们捉下来。他们是同学,也是爱人。他们还没受过审,所以更害怕;他们知道受审必定受刑。
听明白了他们的quot;犯罪quot;经过,第一个来到他心中的事就是想援救他们。可是,看了看脚上的镣,他哑笑了一下,不再说话。呆呆的看着那一对青年,他想起自己的儿子来。从模样上说,那个男学生一点也不象孟石和仲石,但是从一点抽象的什么上说,他越看,那个青年就越象自己的儿子。他很想安慰他的儿子几句。待了一会儿,他又觉得那一点也不象他的儿子。他的儿子,仲石,会把自己的身体和日本人的身体摔碎在一处,摔成一团肉酱。他的儿子将永远活在民族的心里,永远活在赞美的诗歌里;这个青年呢?这个青年大概只会和爱人在一处享受温柔乡的生活吧?他马上开了口:quot;你挺起胸来!不要怕!我们都得死,但须死得硬梆!你听见了吗?quot;
他的声音很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