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quot;你的两位朋友对他有什么批评呢?陈先生!quot;瑞宣很郑重的问。
quot;他们说他是半疯子!quot;
quot;半疯子?难道他的话就没有一点道理?quot;
quot;他们!quot;野求赶紧笑了一下,好象代朋友们道歉似的。quot;他们当然没说他的话是疯话,不过,他们只会画一笔画,开个画展好卖几个钱,换点米面吃,这不能算太大的过错。同时,他们以为他要是老这么到处乱说,迟早必教日本人捉去杀了!所以,所以……quot;
quot;你想找到他,劝告他一下?quot;
quot;我劝告他?quot;野求的眼珠又不动了,象死鱼似的。他咬上了嘴唇,又楞起来。好大一会儿之后,他叹了口极长的气,绿脸上隐隐的有些细汗珠。quot;瑞宣兄!你还不知道,他和我绝了交吧?quot;
quot;绝交?quot;
野求慢慢的点了好几下头。quot;我的心就是一间行刑的密室,那里有一切的刑具,与施刑的方法。quot;他说出了他与默吟先生绝交的经过。quot;那可都是我的过错!我没脸再见他,因为我没能遵照他的话而脱去用日本钱买的衣服,不给儿女们用日本钱买米面吃。同时,我又知道给日本人作一天的事,作一件事,我的姓名就永远和汉奸们列在一处!我没脸去见他,可是又昼夜的想见他,他是我的至亲,又是良师益友!见了他,哪怕他抽我几个嘴巴呢,我也乐意接受!他的掌会打下去一点我的心病,内疚!我找不到他!我关心他的安全与健康,我愿意跪着请求他接受我的一点钱,一件衣服!可是,我也知道,他决不会接受我这两只脏手所献给的东西,任何东西!那么,见了面又怎样呢?还不是更增加我的苦痛?quot;他极快的喝了一口茶,紧跟着说:quot;只有痛苦!只有痛苦!痛苦好象就是我的心!孩子们不挨饿了,也穿上了衣裳。他们跳,他们唱,他们的小脸上长了肉。但是,他们的跳与唱是毒针,刺着我的心!我怎么办?没有别的办法,除了设法使我自己麻木,麻木,不断的麻木,我才能因避免痛苦而更痛苦,等到心中全是痛苦而忘记了痛苦!quot;
quot;陈先生!你吸上了烟?quot;瑞宣的鼻子上也出了汗。野求把脸用双手遮住,半天没动弹。
quot;野求先生!quot;瑞宣极诚恳的说:quot;不能这么毁坏自己呀!quot;野求慢慢的把手放下去,仍旧低着头,说:quot;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我管不住自己!姐丈告诉过我:去卖花生瓜子,也比给日本人作事强。可是,咱们这穿惯了大褂的人,是宁可把国耻教大褂遮住,也不肯脱了大褂作小买卖去的!因此,我须麻醉自己。吸烟得多花钱,我就去兼事;事情越多,我的精神就越不够,也就更多吸几口烟。我现在是一天忙到晚,好象专为给自己找大烟钱。只有吸完一顿烟,我才能迷迷胡胡的忘了痛苦。忘了自己,忘了国耻,忘了一切!瑞宣兄,我完了!完了!quot;他慢慢的立起来。quot;走啦!万一见到默吟,告诉他我痛苦,我吸烟,我完了!quot;他往外走。
瑞宣傻子似的跟着他往外走。他有许多话要说,而一句也说不出来。
二人极慢的,无语的,往外走。快走到街门,野求忽然站住了,回过头来:quot;瑞宣兄!差点忘了,我还欠你五块钱呢!quot;他的右手向大褂里伸。
quot;野求先生!咱们还过不着那五块钱吗?quot;瑞宣惨笑了一下。
野求把手退回来:quot;咱们——好,我就依实啦!谢谢吧!quot;到了门口,野求向一号打了一眼:quot;现在有人住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