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他可是因为自己的难过与惭愧，不能不轻看他们。反之，他看默吟的孙子不仅是个孩子，而是一个什么的象征。这孩子的祖父是默吟，他的祖母，父亲，叔父已都殉了国，他是英雄们的后裔，他代表着将来的光明——祖辈与父辈的牺牲，能教子孙昂头立在地球上，作个有幸福有自由的国民！他自己是完了，他的儿女也许因为他自己的没出息而也不成材料；只有这里，金三爷的屋子里，有一颗民族的明珠！

    再走近几步，他的心凉了，金家已没有了灯光！他立住，跟自己说：quot;来迟了，吃鸦片的人没有时间观念，该死！quot;

    他又往前走了两步，他不肯轻易打回头。他可又没有去敲门的决心，为看看孩子而惊动金家的人，他觉得有点不大好意思。

    离金家的街门只有五六步了，他看见一个人原在门垛子旁边立着，忽然的走开，向和他相反的方向走，走得很慢。

    野求并没看清那是谁，但是象猫quot;感到quot;附近有老鼠似的，他浑身的感觉都帮助他，促迫他，相信那一定是钱默吟。他赶上前去。前面的黑影也走得快了，可是一拐一拐的，不能由走改为跑。野求开始跑。只跑了几步，他赶上了前面的人。他的泪与声音一齐放出来：quot;默吟！quot;

    钱先生低下头去，腿虽不方便，而仍用力加快的走。野求象喝醉了似的，不管别人怎样，而只顾自己要落泪，要说话，要行动。一下子，他把那包点心扔在地上，顺手就扯住了姐丈。满脸是泪的，他抽搭着叫：quot;默吟！默吟！什么地方都找到，现在我才看见了你！quot;

    钱先生收住脚步，慢慢的走；快走给他苦痛。他依旧低着头，一声不出。

    野求又加上了一只手，扯住姐丈的胳膊。quot;默吟，你就这么狠心吗？我知道，我承认，我是软弱无能的混蛋！我只求你跟我说一句话，是，哪怕只是一句话呢！对！默吟，跟我说一句！不要这样低着头，你瞪我一眼也是好的呀！quot;钱先生依然低着头，一语不发。

    这时候，他们走近一盏街灯。野求低下身去，一面央求，一面希望看到姐丈的脸。他看见了：姐丈的脸很黑很瘦，胡子乱七八糟的遮住嘴，鼻子的两旁也有两行泪道子。quot;默吟！你再不说话，我可就跪在当街了！quot;野求苦苦的央告。

    钱先生叹了一口气。

    quot;姐丈！你是不是也来看那个娃娃的？quot;

    默吟走得更慢了，低着头，用手背抹去脸上的泪。quot;嗯！quot;

    听到姐丈这一声嗯，野求象个小儿似的，带着泪笑了。quot;姐丈！那是个好孩子，长得又俊又结实！quot;

    quot;我还没看见过他！quot;默吟低声的说。quot;我只听到了他的声音。天天，我约摸着金三爷就寝了，才敢在门外站一会儿。听到娃娃的哭声，我就满意了。等他哭完，睡去，我抬头看看房上的星；我祷告那些星保佑着我的孙子！在危难中，人容易迷信！quot;

    野求象受了催眠似的，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星。他不知道再说什么好。默吟也不再出声。

    默默的，他们已快走到蒋养房的西口。野求还紧紧的拉着姐丈的臂。默吟忽然站住了，夺出胳臂来。两个人打了对脸。野求看见了默吟的眼，两只和秋星一样亮的眼。他颤抖了一下。在他的记忆里，姐丈的眼永远是慈祥与温暖的泉源。现在，姐丈的眼发着钢铁的光，极亮，极冷，怪可怕。默吟只看了舅爷那么一眼，然后把头转开：quot;你该往东去吧？quot;

    quot;我——quot;野求舐了舐嘴唇。quot;你住在哪儿呢？quot;quot;有块不碍事的地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