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半天，这一声呼叫使大家都颤了一下。韵梅红着眼圈跑过来。quot;小要命鬼！你叫唤什么？quot;刚说完，她也看见了李四爷，顾不得说什么，她哭起来。

    她不是轻于爱落泪的妇人，可是这半天的灾难使她没法不哭了。丈夫的生死不明，而一家人在自己的院子里作了囚犯。假若她有出去的自由，她会跑掉了鞋底子去为丈夫奔走，她有那么点决心与勇气。可是，她出不去。再说，既在家中出不去，她就该给老的小的弄饭吃，不管她心中怎么痛苦，也不管他们吃不吃。可是，她不能到街上或门外去买东西。她和整个的世界断绝了关系，也和作妻的，作母的，作媳妇的责任脱了节。虽然没上锁镣，她却变成囚犯。她着急，生气，发怒，没办法。她没听说过，一人被捕，而全家也坐quot;狱quot;的办法。只有日本人会出这种绝户主意。现在，她才真明白了日本人，也才真恨他们。

    quot;四爷！quot;祁老人惊异的叫。quot;你怎么进来的？quot;李四爷勉强的一笑：quot;他们走啦！quot;

    quot;走啦？quot;天佑太太拉着小顺儿与妞子赶了过来。quot;日本的特使教咱们给杀啦，他们没工夫再守在这里！quot;韵梅止住了啼哭。

    quot;特使？死啦？quot;祁老人觉得一切好象都是梦。没等李四爷说话，他打定了主意。quot;小顺儿的妈，拿一股高香来，我给日本人烧香！quot;

    quot;你老人家算了吧！quot;李四爷又笑了一下。quot;烧香？放枪才有用呢！quot;

    quot;哼！quot;祁老人的小眼睛里发出仇恨的光来。quot;我要是有枪，我就早已打死门口的那两个畜生了！中国人帮着日本人来欺侮咱们，混账！quot;

    quot;算了吧，听听长顺儿说什么。quot;李四爷把立在他身后的长顺拉到前边来。

    长顺早已等得不耐烦了，马上挺了挺胸，把一早上的英勇事迹，象说一段惊险的故事似的，说给大家听。当他初进来的时候，大家都以为他是来看看热闹，所以没大注意他。现在，他成了英雄，连他的呜囔呜囔的声音仿佛都是音乐。等他说完，祁老人叹了口气：quot;长顺，难为你！好孩子！好孩子！我当是老街旧邻们都揣着手在一旁看祁家的哈哈笑呢，原来……quot;他不能再说下去。感激邻居的真情使他忘了对日本人的愤怒，他的心软起来，怒火降下去，他的肩不再挺着，而松了下去。摸索着，他慢慢的坐在了台阶上，双手捧住了头。

    quot;爷爷！怎么啦？quot;韵梅急切的问。

    老人没抬头，低声的说：quot;我的孙子也许死不了啦！天老爷，睁开眼照应着瑞宣吧！quot;事情刚刚有点希望，他马上又还了原，仍旧是个老实的，和平的，忍受患难与压迫的老人。

    天佑太太挣扎了一上午，已经感到疲乏，极想去躺一会儿。可是，她不肯离开李四爷与长顺。她不便宣布二儿瑞丰的丑恶，但是她看出来朋友们确是比瑞丰还更亲近，更可靠。这使她高兴，而又难过。把感情都压抑住，她勉强的笑着说：quot;四大爷！长顺！你们可受了累！quot;

    韵梅也想道出心中的感激，可是说不出话来。她的心完全在瑞宣身上。她不敢怀疑富善先生的力量，可又不放心丈夫是不是可能的在富善先生去到以前，就已受了刑！她的心中时时的把钱先生与瑞宣合并到一块儿，看见个满身是血的瑞宣。

    李四爷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心中十分难过。眼前的男女老少都是心地最干净的人，可是一个个的都无缘无故的受到魔难。他几乎没有法子安慰他们。很勉强的，他张开了口：qu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