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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假若他可以quot;幸而免quot;,焉知道小崔不可以误投罗网呢?国土被人家拿去,人的性命也就交给人家掌管,谁活谁死都由人家安排。他和小崔都想偷偷的活着,而偷生恰好是惨死的原因。他又闭上了眼,忘了自己与小崔,而想象着在自由中国的阵地里,多少多少自由的人,自由的选择好死的地方与死的目的。那些面向着枪弹走的才是真的人,才是把生命放在自己的决心与胆量中的。他们活,活得自由;死,死得光荣。他与小崔,哼,不算数儿!
车子忽然停在家门口,他楞磕磕的睁开眼。他忘了身上没有一个钱。摸了摸衣袋,他向车夫说:quot;等一等,给你拿钱。quot;quot;是了,先生,不忙!quot;车夫很客气的说。
他拍门,很冷静的拍门。由死亡里逃出,把手按在自己的家门上,应当是动心的事。可是他很冷静。他看见了亡国的真景象,领悟到亡国奴的生与死相距有多么近。他的心硬了,不预备在逃出死亡而继续去偷生摇动他的感情。再说,家的本身就是囚狱,假若大家只顾了油盐酱醋,而忘了灵魂上的生活。
他听到韵梅的脚步声。她立住了,低声的问quot;谁?quot;他只淡淡的答了声quot;我!quot;她跑上来,极快的开了门。夫妻打了对脸。假若她是个西欧的女人,她必会急忙上去,紧紧的抱住丈夫。她是中国人,虽然她的心要跳出来,跳到丈夫的身里去,她可是收住脚步,倒好象夫妻之间有一条什么无形的墙壁阻隔着似的。她的大眼睛亮起来,不知怎样才好的问了声:quot;你回来啦?quot;
quot;给车钱!quot;瑞宣低声的说。说完,他走进院中去。他没感到夫妻相见的兴奋与欣喜,而只觉得自己的偷偷被捉走,与偷偷的回来,是一种莫大的耻辱。假若他身上受了伤,或脸上刺了字,他必会骄傲的迈进门坎,笑着接受家人的慰问与关切。可是,他还是他,除了心灵上受了损伤,身上并没一点血痕——倒好象连日本人都不屑于打他似的。当爱国的人们正用战争换取和平的时候,血痕是光荣的徽章。他没有这个徽章,他不过只挨了两三天的饿,象一条饿狗垂着尾巴跑回家来。
天佑太太在屋门口立着呢。她的声音有点颤:quot;老大!quot;
瑞宣的头不敢抬起来,轻轻的叫了声:quot;妈!quot;小顺儿与妞子这两天都睡得迟了些,为是等着爸爸回来,他们俩笑着,飞快的跑过来:quot;爸!你回来啦?quot;一边一个,他们拉住了爸的手。
两支温暖的小手,把瑞宣的心扯软。天真纯挚的爱把他的耻辱驱去了许多。
quot;老大!瑞宣!quot;祁老人也还没睡,等着孙子回来,在屋中叫。紧跟着,他开开屋门:quot;老大,是你呀?quot;瑞宣拉着孩子走过来:quot;是我,爷爷!quot;
老人哆嗦着下了台阶,心急而身体慢的跪下去:quot;历代的祖宗有德呀!老祖宗们,我这儿磕头了!quot;他向西磕了三个头。
撒开小顺儿与妞子,瑞宣赶紧去搀老祖父。老人浑身仿佛都软了,半天才立起来。老少四辈儿都进了老人的屋中。天佑太太乘这个时节,在院中嘱告儿媳:quot;他回来了,真是祖上的阴功,就别跟他讲究老二了!是不是?quot;韵梅眨了两下眼,quot;我不说!quot;
在屋中,老人的眼盯住了长孙,好象多年没见了似的。瑞宣的脸瘦了一圈儿。三天没刮脸,短的,东一束西一根的胡子,给他添了些病容。
天佑太太与韵梅也走进来,她们都有一肚子话,而找不到话头儿,所以都极关心的又极愚傻的,看着瑞宣。quot;小顺儿的妈!quot;老人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