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枪放在他面前，紧跟着枪弹打在他的肩上，他害了怕，因害怕而更需要有人保护他。他不晓得自己为什么挨枪，和闯进来的小伙子为什么要打他。他的逻辑与科学方法都没了用处，而同时他又不晓得什么是感情，与由感情出发的举动。日本人答应了保护他，在医院病房的门口和他的住宅的外面都派了宪兵站岗。他开始感到自己与家宅的安全。他答应了作教育局长。

    瑞宣由各方面打听，得到上面所说的一些消息。他不肯相信那些话，而以为那只是大家的猜测。他不能相信一个学者会这样的胡涂。可是，牛教授决定就职的消息天天登在报纸上，使他又无法不信任自己的眼睛。他恨不能闯进医院去，把牛教授用绳子勒死。对那些老汉奸们，他可以用轻蔑与冷笑把他们放逐到地狱里去，他可是不能这么轻易的放过牛教授。牛教授的附逆关系着整个北平教育界的风气与节操。可是，他不能去勒死牛教授。他的困难与顾忌不许他作任何壮烈的事。因此，他一方面恨牛教授，一方面也恨自己。老二瑞丰回来了。自从瑞宣被捕，老二始终没有来过。今天，他忽然的回来，因为他的地位已不稳，必须来求哥哥帮忙。他的小干脸上不象往常那么发亮，也没有那点无聊的笑容。进了门，他绕着圈儿，大声的叫爷爷，妈，哥哥，大嫂，好象很懂得规矩似的。叫完了大家，他轻轻的拍了拍小顺儿与妞子的乌黑的头发，而后把大哥拉到一边去，低声的恳切的说：

    quot;大哥！得帮帮我的忙！要换局长，我的事儿恐怕要吹！你认识，quot;

    瑞宣把话抢过来：quot;我不认识牛教授！quot;

    老二的眉头儿拧上了一点：quot;间接的总……quot;

    quot;我不能兜着圈子去向汉奸托情！quot;瑞宣没有放高了声音，可是每个字都带着一小团怒火。

    老二把假象牙的烟嘴掏出来，没往上安烟卷，而只轻轻的用它敲打着手背。quot;大哥！那回事，我的确有点不对！可是，我有我的困难！你不会记恨我吧？quot;

    quot;哪回事？quot;瑞宣问。

    quot;那回，那回，quot;老二舐了舐嘴唇，quot;你遭了事的那回。quot;quot;我没记恨你，过去的事还有什么说头呢？quot;

    quot;噢！quot;老二没有想到哥哥会这么宽宏大量，小小的吃了一惊。同时，他的小干脸上被一股笑意给弄活软了一点。他以为老大既不记仇，那么再多说上几句好话，老大必会消了怒，而帮他的忙的。quot;大哥，无论如何，你也得帮我这点忙！这个年月，弄个位置不是容易的事！我告诉你，大哥，这两天我愁得连饭都吃不下去！quot;

    quot;老二，quot;瑞宣耐着性儿，很温柔的说：quot;听我说！假若你真把事情搁下，未必不是件好事。你只有个老婆，并无儿女，为什么不跑出去，给咱们真正的政府作点事呢？quot;老二干笑了一下。quot;我，跑出去？quot;

    quot;你怎么不可以呢？看老三！quot;瑞宣把脸板起来。quot;老三？谁知道老三是活着，还是死了呢？好，这儿有舒舒服服的事不作，偏到外边瞎碰去，我不那么傻！quot;瑞宣闭上了口。

    老二由央求改为恐吓：quot;大哥，我说真话，万一不幸我丢了差事，你可得养活着我！谁教你是大哥呢？quot;瑞宣微笑了一下，不打算再说什么。

    老二又去和妈妈与大嫂嘀咕了一大阵，他照样的告诉她们：quot;大哥不是不认识人，而是故意看我的哈哈笑！好，他不管我的事，我要是掉下来，就死吃他一口！反正弟弟吃哥哥，到哪里也讲得出去！quot;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