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与表格上填写的相合。老人几乎忘了规矩与客气，很想用木尺敲他们的嘴巴，把他们的牙敲掉几个。这不是办事，而是对口供；他一辈子公正，现在被他们看作了诡弊多端的惯贼。

    这一关过去了，他们没有发现任何弊病。但是，他缺少了一段布。那是昨天卖出去的。他们不答应。老人的脸已气紫，可是还耐着性儿对付他们。他把流水账拿出来，请他们过目，甚至于把那点钱也拿出来：quot;这不是？原封没动，五块一角钱！quot;不行，不行！他们不能承认这笔账！这一案还没了结，他们又发现了quot;弊病quot;。为什么有一些货物定价特别低呢？他们调出旧账来：quot;是呀，你定的价钱，比收货时候的价钱还低呀！怎回事？quot;

    天佑的胡子嘴颤动起来。嗓子里噎了好几下才说出话来：quot;这是些旧货，不大能卖出去，所以……quot;不行，不行！这分明是有意捣乱，作生意还有愿意赔钱的么？

    quot;可以不可以改一改呢？quot;老人强挤出一点笑来。quot;改？那还算官事？quot;

    quot;那怎么办呢？quot;老人的头疼得象要裂开。

    quot;你看怎么办呢？quot;

    老人象一条野狗，被人们堵在墙角上，乱棍齐下。

    大伙计过来，向大家敬烟献茶，而后偷偷的扯了扯老人的袖子：quot;递钱！quot;

    老人含着泪，承认了自己的过错，自动的认罚，递过五十块钱去。他们无论如何不肯收钱，直到又添了十块，才停止了客气。

    他们走后，天佑坐在椅子上，只剩了哆嗦。在军阀内战的时代，他经过许多不近情理的事。但是，那时候总是由商会出头，按户摊派，他既可以根据商会的通知报账，又不直接的受军人的辱骂。今天，他既被他们叫作奸商，而且拿出没法报账的钱。他一方面受了污辱与敲诈，还没脸对任何人说。没有生意，铺子本就赔钱，怎好再白白的丢六十块呢？

    呆呆的坐了好久，他想回家去看看。心中的委屈不好对别人说，还不可以对自己的父亲，妻，儿子，说么？他离开了铺子。可是，只走了几步，他又打了转身。算了吧，自己的委屈最好是存在自己心中，何必去教家里的人也跟着难过呢。回到铺中，他把没有上过几回身的，皮板并不十分整齐的，狐皮袍找了出来。是的，这件袍子还没穿过多少次，一来因为他是作生意的，不能穿得太阔气了，二来因为上边还有老父亲，他不便自居年高，随便穿上狐皮——虽然这是件皮板并不十分整齐值钱的狐皮袍。拿出来，他交给了大伙计：quot;你去给我卖了吧！皮子并不怎么出色，可还没上过几次身儿；面子是真正的大缎子。quot;

    quot;眼看就很冷了，怎么倒卖皮的呢？quot;大伙计问。quot;我不爱穿它！放着也是放着，何不换几个钱用？乘着正要冷，也许能多卖几个钱。quot;

    quot;卖多少呢？quot;

    quot;瞧着办，瞧着办！五六十块就行！一买一卖，出入很大；要卖东西就别想买的时候值多少钱，是不是？quot;天佑始终不告诉大伙计，他为什么要卖皮袍。

    大伙计跑了半天，四十五块是他得到的最高价钱。quot;就四十五吧，卖！quot;天佑非常的坚决。

    四十五块而外，又东拼西凑的弄来十五块，他把六十元还给柜上。他可以不穿皮袍，而不能教柜上白赔六十块。他应当，他想，受这个惩罚；谁教自己没有时运，生在这个倒霉的时代呢。时运虽然不好，他可是必须保持住自己的人格，他不能毫不负责的给铺子乱赔钱。

    又过了几天，他得到了日本人给他定的物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