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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开铺子,永远不再回来。
第二天,他一清早就出去了。没有目的,他信马由缰的慢慢的走。经过一个小摊子,也立住看一会儿,不管值得看还是不值得看,他也要看,为是消磨几分钟的工夫。看见个熟人,他赶上去和人家谈几句话。他想说话,他闷得慌。这样走了一两个钟头,他打了转身。不行,这不象话。他不习惯这样的吊儿啷当。他必须回去。不管铺子变成什么样子,有生意没有,他到底是个守规矩的生意人,不能这样半疯子似的乱走。在铺子里呆坐着难过,这样的乱走也不受用;况且,无论怎样,到底是在铺子里较比的更象个主意人。
回到铺中,他看见柜台上堆着些胶皮鞋,和一些残旧的日本造的玩具。
quot;这是谁的?quot;天佑问。
quot;刚刚送来的。quot;大伙计惨笑了一下。quot;买一丈绸缎的,也要买一双胶皮鞋;买一丈布的也要买一个小玩艺儿;这是命令!quot;
看着那一堆单薄的,没后程的日本东西,天佑楞了半天才说出话来:quot;胶皮鞋还可以说有点用处,这些玩艺儿算干什么的呢?况且还是这么残破,这不是硬敲买主儿的钱吗?quot;大伙计看了外边一眼,才低声的说:quot;日本的工厂大概只顾造枪炮,连玩艺儿都不造新的了,准的!quot;
quot;也许!quot;天佑不愿意多讨论日本的工业问题,而只觉得这些旧玩具给他带来更大的污辱,与更多的嘲弄。他几乎要发脾气:quot;把它们放在后柜去,快!多年的老字号了,带卖玩艺儿,还是破的!赶明儿还得带卖仁丹呢!哼!quot;
看着伙计把东西收到后柜去,他泡了一壶茶,一杯一杯又一杯的慢慢喝。这不象是吃茶,而倒象拿茶解气呢。看着杯里的茶,他想起昨天看见的河水。他觉得河水可爱,不单可爱,而且仿佛能解决一切问题。他是心路不甚宽的人,不能把无可奈何的事就看作无可奈何,而付之一笑。他把无可奈何的事看成了对自己的考验,若是他承认了无可奈何,便是承认了自己的无能,没用。他应付不了这个局面,他应当赶快结束了自己——随着河水顺流而下,漂,漂,漂,漂到大河大海里去,倒也不错。心路窄的人往往把死看作康庄大道,天佑便是这样。想到河,海,他反倒痛快一点,他看见了空旷,自由,无忧无虑,比这么揪心扒肝的活着要好的多。刚刚过午,一部大卡车停在了铺子外边。
quot;他们又来了!quot;大伙计说。
quot;谁?quot;天佑问。
quot;送货的!quot;
quot;这回恐怕是仁丹了!quot;天佑想笑一笑,可是笑不出来。
车上跳下来一个日本人,三个中国人,如狼似虎的,他们闯进铺子来。虽然只是四个人,可是他们的声势倒好象是个机关枪连。
quot;货呢,刚才送来的货呢?quot;一个中国人非常着急的问。大伙计急忙到后柜去拿。拿来,那个中国人劈手夺过去,象公鸡掘土似的,极快而有力的数:quot;一双,两双……quot;数完了,他脸上的肌肉放松了一些,含笑对那个日本人说:quot;多了十双!我说毛病在这里,一定是在这里!quot;
日本人打量了天佑掌柜一番,高傲而冷酷的问:quot;你的掌柜?quot;
天佑点了点头。
quot;哈!你的收货?quot;
大伙计要说话,因为货是他收下的。天佑可是往前凑了一步,又向日本人点了点头。他是掌柜,他须负责,尽管是伙计办错了事。
quot;你的大大的坏蛋!quot;
天佑咽了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