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一会儿她变成招弟,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拉着一个漂亮的男子,在公园调情散步;一会儿她变成个妓女,疯狂的享受着爱的游戏。忽然的,她立起来,象公鸡搔土似的,四处搜寻,把身子,头,手脚,碰在门上,墙上。quot;我的钞票呢?钞票呢?谁把我的钱藏起来?谁?藏在哪儿?quot;碰得浑身是血,她立定了不动。歪着头,她用心的听着,而后媚笑:quot;来了!来了!你们传冠所长过堂吧?quot;
可是,连个人影也没有。她的怒火从新由心中燃起,烧穿了屋顶,一直烧到天空,半空中有红光结成的两个极亮的大字:所长!
看着那两个大的红字,她感到安慰与自傲,慢慢的坐下去。用手把自己的粪捧起来,揉成一个小饼,作为粉扑,她轻轻的,柔媚的,拍她的脸:quot;打扮起来,打扮起来!quot;而后,拾起几条布条,系在头发上:quot;怪年轻呀,所长!quot;
她已不辨白天与黑夜,不晓得时间。她的梦与现实已没有了界线。她哭,笑,打,骂,毫无冲突的可以同时并举。她是一团怒火,她的世界在火光中旋舞。
最后,她看见了晓荷,招弟,高亦陀,桐芳,小崔,还有无数的日本人,来接她。她穿起大红的呢子春大衣,金的高跟鞋,戴上插着野鸡毛的帽子,大摇大摆的走出去。日本人的军乐队奏起欢迎曲。招弟献给她一个鲜花篮。一群quot;干女儿quot;都必恭必敬的向她敬礼,每人都递上来一卷钞票。她,象西太后似的,微微含笑,上了汽车:quot;开北海,quot;她下了命令!
汽车开了,开入一片黑暗。她永远没再看见北海。
当大赤包在狱里的时候,运动妓女检查所所长这个地位最力的是她的quot;门徒quot;,胖菊子。
蓝东阳有了丰富的诗料。他无所不尽其极的嘲弄,笑骂,攻击大赤包,而每一段这样的嘲骂都分行写下来,寄到报馆去,在文艺栏里登载出来。读着自己的诗,他的脸上的筋肉全体动员,激烈的扯动着,象抽羊痫疯。
胖菊子决定把自己由门徒提升为大师。她开始大胆地创造自己的衣服鞋帽,完全运用自己的天才,不再模仿大赤包。她更胖了,可是偏偏把衣服作得又紧又瘦,于是她的肥肉都好象要由衣服里钻了出来。蓝东阳很喜爱她的新装束,而且作了他自认为最得意的一首诗:quot;从衣裳外面,我看到你的肉;肉感的一大堆灌肠!quot;
她不喜爱他,更不喜爱他的诗。可是,她的胖脸上,为他,画出几根笑纹来。她必须敷衍他,好能得到他的协助,而把quot;所长quot;弄到她的胖手里。一旦她作了所长,她盘算,她就有了自己的收入,地位,权柄,和——自由!到那时候,她可以拒绝他的臭嘴,绿脸,和一块大排骨似的身体。他若是反抗,她满可以和他翻脸。当初,她跟从了他,是为了他的地位;现在,假若她有了自己的地位,她可以毫不留情的一脚踹开他。
穿着她的紧贴身的衣裳,她终日到处去奔走。凡是大赤包的朋友,胖菊子都去访问,表示出:quot;从今以后,我是你们的领袖了。你们必须帮助我,而打倒大赤包!quot;
等到晚间回来,她的腰,胳臂,与脖子已被新衣服箍得发木,她的胖脚被小新鞋啃得落了好几块皮。她感到疲乏,痛苦,可是在精神上觉出高兴,有希望。三把五把的将那些quot;捆仙绳quot;脱掉,她松了一口气。可是,三把五把的又将它们穿上。不,她不能懈怠,而必须为自己的前途多吃点苦。好吗,万一在这时节,来个贵客,她怎能就衣冠不整的去接待呢?她必须用大赤包的办法打败了大赤包;大赤包不是无论在什么时节都打扮得花狸狐哨的吗?好,她也得这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