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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们一出街门便看见了两条槐虫,各自吊着一根长丝,在打秋千。小顺儿正要跑过去捉槐虫,由三号院子里出来一群日本男女老少,都穿着最好的衣服,显然的是去参加追悼会。日本小孩子的手中都拿着小太阳旗,蹦蹦跳跳的往前跑。妇女们穿着礼服,屁股一颠一颠的,随着男人们后边。
瑞宣在门坎内立定,忽然觉得心中作恶。
quot;爸!quot;小顺儿,急于去捉槐虫,quot;走啊!爸,你怕日本人吧?quot;
瑞宣没说什么,脸可是红起来。
quot;爸!quot;小妞子也想起话来:quot;他们都上北海吧?看荷花哟,吃冰激凌哟,坐小船哟,多么好?妞妞也去吧?爸带妞妞去吧?quot;
quot;北海,荷花……都不是咱们的!quot;瑞宣想好这句话。可是,话已到唇边,又咽了下去。
这时候,老王——卖烧饼油条的——挎着笸箩走了来。他是个大高个儿,可是年纪——七十多了——使他的背弯得很厉害。他的头发只剩了几根,白而软的在脑瓢上趴趴着。他的嗓子,因风雨无阻的吆喝了几十年,已经沙哑,所以手里打着个满是油泥的木梆子。瑞宣自幼儿就买他的东西,因为他的油条是真正小磨香油炸的。老王永远不讨厌,不利用孩子们的哭叫而立定不走,以便多作一号生意。今天,他可是立住了。他轻易看不到瑞宣,很想闲扯几句。他只知道瑞宣的乳名儿——一看孩子们也在这里,他不好意思叫出来。哑着嗓子,他说:quot;没上班哪,今天?唉!quot;老人用叹气引起话来:quot;唉!这是头一天开张!十多天,领不到一点面粉!今儿个是七七,日本人发了善心,我才弄到这点货。没法子!生意没法儿作,我又回不了家。家教鬼子给烧光啦!quot;他打开盖笸箩的布:quot;看看!这是烧饼?还不够吃两口的呢!一辈子不作屈心的事;现在,可是……连面粉都领不到,还说什么呢?quot;
小顺儿与妞子已忘了槐虫和北海,都把小手放在笸箩边上,四只玻璃珠似的小眼在烧饼与油条上转来转去。
瑞宣随便的敷衍了两句,不是看不起老王,而是他的注意也集中在笸箩上。摸了摸衣袋,还有一点钱,他一下子拿起六个烧饼,六根油条。小顺儿与妞子一齐长吸了一口气。老王用马兰叶穿起油条,交给了妞妞;瑞宣叫小顺儿用衣襟兜起烧饼。quot;拿去,大家吃,别跑!quot;
小顺儿没法控制自己的腿,只走了两步便改为飞跑。妞妞不敢跑,而用尖锐的狂叫补足了欢悦:quot;妈——油条!quot;
两个孩子跑进去,瑞宣和老王一同叹了口气。老王又敲起梆子;毛着腰走开;剩下瑞宣独自啼笑皆非的立着,向自己叨唠:quot;用几个烧饼纪念七七吗?哼!quot;
一号的日本老婆婆走了过来,用英语打招呼:quot;早安!quot;瑞宣向前迎了两步:quot;早安!我应当早就去谢谢你,可是……quot;
quot;我懂,我懂!quot;她拦住他的话,向自己的街门指了指:quot;她们到前门车站去接骨灰,骨灰!quot;咽了一口唾沫,她好象还有许多的话,而说不出来了。
quot;那……quot;瑞宣自然而然的想安慰她,可是很快的管束住自己,他不能可惜阵亡了的敌人,虽然老太婆帮过他的忙。楞了好大一会儿,老太婆才又想起话来:quot;什么时候咱们才会由一半走兽,一半人,变成完全是人,不再打仗了呢?quot;quot;你我也许已经没有了兽性,quot;瑞宣惨笑着说:quot;可是你拦不住你家的男人去杀中国人,我也没因爱和平而挡住你们来杀我们!在我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