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她自然而然地依靠爸爸保护。对于她来说,宝庆既是爹,又是娘,还是班主和师父。要是有人说起,哪家的姑娘跟人跑了,或者是跟什么男人睡了觉,她都觉着特别神秘;要是这话是悄悄讲的,她就更想听个明白。
她也注意到,每逢堂会,总有些唱书的姑娘任凭男人亲近,还接受人家的贵重东西。她问大凤,为什么男人要摸她们,还送东西。秀莲想,大凤是有身份的人,她应该知道。可是大凤只是红涨了脸,不说话。她又问琴珠,琴珠是靠着跟男人鬼混挣钱的,不过琴珠也只是嘻嘻哈哈地一阵笑,说:“你还太小,小孩子家不该什么都问。”
那就只好问宝庆了。不过,要向爸爸提出这样的问题,可不那么简单。当她终于鼓起勇气,提出问题时,宝庆脸红了。她从来没见过爸爸这么难堪。她永远不能忘记,爸爸是那样苦恼地皱起了眉头,心事重重地用手搓着秃光光的脑门。沉默了半晌,他才说:“孩子,别打听这种事。这些事太下贱,你不该去想。”
秀莲不满意。她听出了宝庆责备的口气。因为难堪,她的脸也红了。她很灰心,可又不服。“爸,”她脱口而出,“要是这些事下贱,那我们的买卖不也就下贱了?我知道好多姑娘都那么干嘛。”
“那是从前,”宝庆说,“从前人都看不起戏子和唱大鼓的,不过比奴才和要饭的好些罢了。可是如今改样儿了。只要我们行得正,坐得直,人家就不能看轻咱们。”秀莲想了一会儿。爸爸从来没跟她说过,艺人的身分什么时候改过样,他只常常对她说,他们唱的书是上千年来一代代传下来的。
“爸,我们为什么不做点别的什么买卖呢?”她问。宝庆没回答。
秀莲一心认为她干的是下贱事,永世出不了头。这一回,当她走进坐满了男人的外屋时,她存心想随和点儿,看看那又会怎么样。可是她抬头看见爸爸就站在门口,吓得马上改了主意,象个耗子似的,一溜烟钻进了自己的卧室。她在屋里一个人摸骨牌,一直玩到上书场去的时候。她下楼的当儿,还有两个捧她的人坐在家里。
四奶奶还是照常来。她明白那些男人为什么要等在堂屋里,觉得应酬应酬这些人,也怪有意思。她打定主意要报复方家一下子,他们虽是朋友,却又誓不两立。方家都是强盗,诈骗了她全家。她跟那帮男人说,要想把秀莲弄到手,就要舍得花钱,一要有耐心,二要有钱。
她算是打错了如意算盘,宝庆不吃她这一套。只要是碍着秀莲的事儿,他就不能不说话。有一天,他冲四奶奶发了火。他气得脸都憋红了,声音直打颤。“请吧,”他说,“您要是上我这儿来,请到我内人屋里坐。我用不着您来应酬客人。”
四奶奶笑笑。她弹了一下响指,咯咯地象个下了双黄蛋的老母鸡似地笑了起来,“嗬,嗬,我帮您接待了这些贵客,还落个不是。”她大声说,“算我的不是,可是他们玩得不错嘛。”
宝庆狠狠地盯着她,气得两眼发直。“我不乐意您这么着,”他说,“我请您记住,这儿不是窑子。这儿是书场——是卖艺的地方。”
四奶奶脸上一副恶毒的神色,说:“哼,等着瞧吧,我倒要看看干我们这一行的,谁能清白得了。”她扭着她那庞大的屁股,猝然离开了宝庆,回到那些男人堆里去。
她有几天没来。她告诉琴珠,场间休息的时候,别上后台去。要是她想歇会儿,就上秀莲屋里去。她知道宝庆就腻歪这个。
这一来,宝庆又多担着一份心事。他最恨的就是琴珠要跟秀莲交朋友。琴珠懒洋洋地靠在秀莲床上,带着一股浓浓的香水味,一副傲慢懒散的样子。
琴珠拿秀莲的屋子当化装室。她下午早早地就来了,抹口红,涂指甲,描眉,狠忙一气。秀莲的化装品,她拿起来就用,很叫秀莲心疼。大凤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