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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方匣灯,带罩的头号马灯,挑在高竿上,一路成行的散在大街两面,竿头高过房檐灯火不断的摇曳着,光晕泼上人群的肩和脸,放眼朝远看去,简直就像是繁星。灯队各处散开之后,一簇儿开道的马队拥着万家楼年轻的族主保爷和他的兄弟业爷出现了。保爷是个潇洒人物,不单万家楼知名,走南到北,各处城乡也没有不知道的。在万家楼这族人里,拖胡子老头不是没有,偏偏论起辈份来,几个老长辈全是年轻人;保爷虽说只有卅三四岁年纪,可在十八岁那年,就帮着万老爷子领了七房的枪队;保爷自幼玩枪,并没打算日后自领枪队,玩枪就是玩枪,好像拎画眉笼子收藏各式紫沙茶壶一样,是个消遣。保爷的性格是多面的,淡起来,把各事都看成行云流水,拗起来,可比铁砧儿还要硬上三分。甚至连保爷自己也没想到“只要功夫深,铁杵也能磨成针。”那句话了,保爷玩枪兴致浓,近廿年玩下来,不知不觉的下了功夫;保爷玩过各式匣枪,八英手枪;玩过德造的马牌,英造的小蛤蟆;玩过左轮,勃朗林和自来得;不论哪种短家伙,保爷都能在衣兜里卸掉它,两手插进衣兜去,一面跟人谈闲,一面把它装拢来,连拆带装,前后不消一袋烟功夫就行。保爷不单枪玩得熟,使起枪来更拿手了,万家楼的人,有好些都瞧过保爷那手绝招儿——一只手装弹擦火带放枪,另一只手不用伸出袖笼。若论准头,老二房的小牯爷是远近知名的好枪手,保爷自说不如小牯爷;不过谁也没见他俩比过枪,——保爷就有这么个好脾气,不跟人争强。倒是小牯爷说是保爷玩枪只是学的花拳绣腿那一面,上不得正场儿。
今晚的保爷骑着他那匹心爱的白马“一块玉”,缓缓的从人群夹道的街头走过来,在族人眼里,觉得保爷今晚兴头足,出会前许是喝了几杯酒,把他那张眉清目秀的白脸染得有些儿红;马背上的保爷戴着一顶极为时新的黑呢礼帽,帽檐略为打斜;极轻极薄的灰鼠皮袍儿,紫缎团花面儿,没加幔袍,大簇的团花在一街灯色里闪着光灿。至于枪,保爷他是行步不离的,但保爷带枪则不像一帮粗汉那样,随意插在腰绦两边顺手的地方,拖着恶心人的大红大绿的绸穗子丝穗子;保爷的自来得手枪就装在左边的插袋儿里,拖出一截精致的黑皮带,另外在马囊两边特制的皮匣里,斜扣着两支快慢机。
“嗳,保爷,保爷,多早晚才出会呀?”
“月亮全升上屋脊了呀!”
马群经过老七房珍爷家的大门口,珍爷的妹妹跟一群花花朵朵的堂客挤在门楼下的高台级上,拎着两三盏灯笼,伸出去摇着,缠住保爷叫了。在万家楼,跟保爷同辈的弟兄姐妹一共只有四个人,其中以珍爷的妹妹最小,十九岁年纪就被族里官称做小姑奶奶。小姑奶奶是个爱撒娇使性子的女娃儿,好强得很,每回行赛会,得彩的不是长房就是二房,四十来岁的珍爷温吞惯了不以为意,小姑奶奶可有些不服气,这回七房派定沙河口田庄上出一台亮轿,小姑奶奶亲自放车到十八里外的沙河口去,拿出一笔私房装点那台轿子,发誓要争个头名。
“你甭急,五妹妹。”保爷一脸带笑勒住马,一块玉昂起头,伸着鼻子闻嗅小姑奶奶手上灯笼里的蜡香味:“我说你甭急,你那台亮轿装点得实在好,尤独是轿顶的五只金叶凤凰,全是七彩琉璃珠跟金片儿串成的,亏得你有那份七孔玲珑的心窍。”
“别肉麻了,你那轿顶上的银绣麒麟,单就绣功就吓坏人,你以为人家不知道?!”
“轿身光采没啥用。”保爷说:“单看沙河口那帮行轿的汉子帮不帮衬你,要是他们廿四个人里,有一个走乱了步儿,五妹妹,我说,你这番心血可不是白费了。”
“不来了!”小姑奶奶扭得手里的灯笼二面晃,嗲声叫:“当心人家啐你,还没出会呢,就咒人家倒轿子,弄得人心里不上不下的。你倒是怎么还不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