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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板牙你这个甩子!”小牯爷说起话来眼角总是棱棱的:“我带着枪就不玩,玩呢,就不会像保爷业爷那样,把心放在别处,那样玩起来就没意味了!没意味,你懂罢?那只算假大胆儿。”第二顶亮轿转弯进了万家楼前的那座大广场,沿着广场四周,高竿儿竖得像密林似的,竿头上捱捱擦擦的摇动着各式的马灯和灯笼,这边看赛会的人群更多了,人头遍地滚着,小楼上,晒台上,石砌的矮墙上,到处全挤着人,还有几股儿人流,从各条街道上跟随着亮轿,一路汇入广场来。小牯爷一夹马来到楼前的石级边,从石级下望上去,第廿四层石级的高台上,安放了一排太师椅,全还空着,只有长房的业爷跟四房的老侄儿万梁在说话。
“喂,世业,咱们的会主保爷到哪儿去了?”小牯爷说:“等亮轿全进了场,就该起赛啦!”万世业瞧见小牯爷,赶忙丢下万梁来,搂起皮袍叉儿跑下石级说:“甭急,牯哥,今夜咱们万家楼来了贵客,保哥方骑了马去邀客去啦。”
“贵客?!”小牯爷眉毛锁成一把黑:“你知道是谁?”
“在黑松林释了六合帮,投案坐大牢的关东山关八爷。”万世业朝小牯爷笑说:“该称他是贵客了罢!”小牯爷不屑的耸耸肩膀,话头儿有些火气:“贵客,当然喽,世保跟你两人外强中干,一心真怕他四判官真会打出黑虎偷心拳,关八爷来了正好壮壮你们的胆子,还有不是贵客的吗?!……我说世业,世保他虽说年纪比我小两岁,他可是万家楼的一族之长,你们可不能在外人面前漏出怯相来,既亮出话去不把四判官放在眼里,一面可又处处小心火烛干啥来?!”
“我!我倒没这个意思,小牯哥,”万世业说:“只是保哥他说过防人之心不可无,万一他四判官进来,咱们是有备无患,我说:你老二房夸称胆子大,我觉得有些有勇无谋,若是四判官真趁机卷进来,打咱们一个措手不及,咱们难道还得放着一条大街让他烧?!”
“好罢,”小牯爷摊开手说:“让你们有备无患,我是更放心看会,有什么不好?!不过有句话我得说明白,就是他四判官真在这三天会期里卷得来,也是咱们万家楼族里的事,用不着拉上关八他来帮忙;他英雄好汉他的,万家楼的事从没请外人插过手,今夜他是客,明早请他走路,免得日后留话他说——万家楼对四判官碰火,全是我关某人拔刀相助的。这份人情咱们还不起呀!”万世业苦笑着摇摇头,他真想不透小牯爷这种阴阳不定的脾气,——在往常,他是跟各地混世的朋友打得最火热的一个人,他也不止一次惦记过关八爷,今夜就算在火头上罢,说起话来也未免太不近人情了,不过对方说完几句火气话之后,也就没再争嘴,兜转马头说:“算啦,起赛要紧,你瞧,有五顶亮轿进了场了,咱们不能耽误时刻,我去找世保去,他不来没有个主儿呀!”
小牯爷一夹马,就从广场一角窜进后巷去了。
六合帮腿子靠进万梁家的铺儿时,街头的亮轿还没有过完。这一群粗莽的汉子们推着盐车赶了一整天的长路,除了沾霜的枯柳,衰草落叶,再就是灰霾霾的天色下的野芦苇和满眼风沙。盐车一进万家楼,人潮、灯影、龙鞭、锣敲鼓打的喧哗,直把他们像推进五颜六色的彩梦里一样,一种明亮,轻快的狂欢世界,在一刹间跃进他们的眼,无怪一个个全像刚出洞的獾狗,把剩余的精力全放在豪笑里迸出来了。“我操它个外祖奶奶罢!”大狗熊像喝水似的骂开来了:“我敢赌它妈血淋淋的咒,这种热闹老子从来没瞧见过!这是啥?金山银山堆成的轿子,稀奇!可算是稀奇!”一面说着,人在万梁铺的廊檐下面背靠墙,一只腿蹬在盐车把儿上,使手背擦着口水朝一边乱甩。
“嗳嗳嗳,你它妈文明点儿!”石二矮子说:“我可没求雨呀!×熊口水甩得人一眼的!”
“不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