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6
方,总伸出那么样的半个戴皮帽的脑袋,一口一个四爷,四爷,估量着就是朱四判官,奇的是那脑袋明明中了枪,隔下一会儿,依旧冒将出来,还是打着同样的嗓门儿喊叫着;关八爷又发现,每当脑袋挨枪之后,另一颗脑袋在一旁一晃,紧跟着发枪,枪法奇准,子弹呼呼呼的飞进门缝,射在背后的石墙上。不用说,朱四判官今儿晚上是存心把自己绊上了。影壁长墙那边,不知何时已爬来一拨儿抬着碓木的匪众,在那儿轰隆轰隆的撞门,那些人弯着腰,用长墙作途挡,使人无法伸枪,连楼上的长枪也射不进影壁墙根的死角,若想把撞门的那伙匪徒击退,自己非离开这个被困的地方不可。
正想着怎样摆脱纠缠,忽听有人敲响堡楼背后通向宗祠天井的那扇铁门,叫说:“关八爷!关八爷可在里面?”一听那嗓子,关八爷的精神就来了;因为他听得出大狗熊那种砂擦般的粗糙的嗓门儿。
“是谁在叫唤您?八爷。”珍爷说。
“开门罢。”关八爷说:“来人是兄弟领的响盐帮里的弟兄。”珍爷拉开门,大狗熊像扛盐包似的把石二矮子给扛进来了,石二矮子不管怎样,只管哼哼唧唧说:“八爷,咱们总算找到您了,我手脚全叫捆麻了,帮不上您的忙,如今四判官选了匣枪手把这儿困得死紧,你能溜,就赶快打后边溜掉算了,我石二没旁的本事,当替死鬼总行!”
关八爷没答话,外面的匣枪响得像炸豆似的,有人喊着:“射那匹大麦色骡子,那是姓关的坐骥,射倒它,就好像砍断关八的两腿!”随着这样的喊声,关八爷的麦色骡子真的中了弹,挣断缰绳,惨嘶着,狂跳一阵摔倒在一台亮轿旁边。
“你替我在这儿顶着,”关八爷跟大狗熊说:“这是我跟四判官决死的时候了!”
谁知关八爷还没动身,外面的情势又起了变化;原在围扑保爷家宅的匪众,被一阵从街口方向泼来的枪火打得丢下碓木,换着头鼠窜,一条声的惊呼着关八来了!关八爷蹲身在黑里就着火光一瞅,来的正是自己遣到万梁铺去的响盐帮里那十四个弟兄。雷一炮和向老三,全都豁开衣裳,光赤着半边胸脯,魔神般的横着匣枪直撞过来,手腕一翻,卜卜的弹啸流出枪口,使逃窜的匪众像刀菱的高粱似的朝下倒人。
“关八爷来了!”雷一炮一面放枪,一面这样的暴喊着:“不怕死的快拿命来!”
“关八爷来了!”其余的弟兄一条声的咐和着。
关八爷很快就看得出,响盐帮的这批弟兄,硬是在危难之中拿出对抗缉私营的那种舍死忘生的勇气,他们这样不要命的从东街闯向西街,威猛的气势已使匪众丧魂落胆。但这伙弟兄闯占那道长墙时,却被伏在西边矮石墙后的那几支匣枪阻住了;很显然的,只有老奸巨滑的土匪头儿并没被这种喊声惊倒,他那一手匣枪迎着人打,使长墙后的弟儿们无法漏头。
“我说八爷,”那边的石二矮子不哼了,正经的说:“您看,西边那道矮石墙中段,常冒出来的脑袋定是假的,——明明中了枪,还在那儿摇晃!”
“假的!我也看出来了!”大狗熊说:“它伸出来,只是诱人漏头放枪,谁漏头,他好瞄着打谁。”
“你先横扫它一匣火!”关八爷吩咐大狗熊说:“我好出去把他拔掉!”
大狗熊一滚身伏到门后,理手泼出火去,匣枪子弹紧擦矮石墙上空飞过,把墙头封住不让对方探头,关八爷趁着这空子飞身扑出,在廿多级阶台上横身飞滚下去;等大狗熊一匣火泼完,对方伸枪回击时,关八爷业已扑在保爷那匹白马的马背上,驰到影壁长墙那边去了。关八爷这样一从堡楼里奔出来,和响盐帮原有的弟兄合在一起,四判官也知道辣手,不到一刹功夫,匪众就吹响牛角朝南边溃退了。
“你们留在街上防着残匪举火。”关八爷跟雷一炮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