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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成!”业爷猛地跳起身来叫说:“谁?谁领着一支枪队去接应他?无论如何,咱们不能让八爷他有什么险失的。”
“我去!”刚从东街火场救火回来的小牯爷说:“我刚着人把设伏在北面芦苇荡的枪队抽回来,正好领他们去追贼去。”
小牯爷领着响盐帮的一伙人跟老二房的枪队走了,留下来的事情,也够业爷和珍爷分头张罗的了。由关八爷遣出去的武师牛恩和万家铺掌柜的万梁都死在最后的混战里,各房的枪队上,一共死伤了十九个人;四判官在七处地方纵火,西园上的马棚和老二房的粮仓全被烧光,街南有三家店铺被破门洗劫,珍爷家宅前的石狮子叫匪众拖倒在街心;至于四判官手下,伏尸累累,黑里也数不清多少,单在万家楼广场四周,就有廿多具死尸。
天,在万家楼的忙乱中放亮了,云层滚滚,寒风蚀骨,仍然是个阴霾的天色;业爷虽是稳沈的人,面对着这种光景,心里也乱成一团。保爷的尸首就停在宗祠里,准备装殓,经过这场匪劫,万家楼的元气大丧,料理还料理不及,根本无力去追击溃退的匪众,小牯爷虽领着几十杆枪去接应关八爷,天亮后还不见回来,即使心里有些空茫无主,事实也非料理不可。清理火场,捕捉散缰的马匹,觅尸收尸,熬得通宵没阖眼;天亮后认尸的家属围满宗祠凄凄惨惨的一片哭声。
威名远播的万家楼,从铁头李士坤之后一直为黑人物侧目,这一回可算惨了,若没遇上关八爷和他响盐帮的弟兄们拔刀相助,逼使朱四判官趁夜遁走,只怕硬会被土匪连根卷掉,就像柴家堡一样。
能说是保爷有错吗?错也错不到精明半世的保爷头上;以万家楼的枪支实力,对付朱四判官实在不算一回事儿,业爷想过这一层,可是谁知朱四判官来得这样快,算得这样准?若没有内线,保爷如今决不至于直腿直脚的陈尸在这儿了。
天亮了,灰黯的晨光落在宗祠的灰色瓦脊上,十几具死尸横陈在宗祠天井里的草席上,尽管头脸全盖着白纸,仍掩不住的摊摊的血迹,死者的家属披上孝服,围着尸堆嚎啕哀哭着,谁听到那种刺心的哭声也会感到鼻尖酸楚,满眶凝泪。
小姑奶奶万菡英跪在保爷的脚前,哭得两眼发黑,她虽是个野性的姑娘,可也有着一份款款的深情;在万家楼,金打银装的大宅院里的生活够寂寞的,族里人因为辈份之隔,没人敢在她面前谈什么论什么,同辈弟兄里面,她最推重就是保爷,保爷平时也极爱护着这个年轻的妹妹;保爷中枪时,她没嚎啕哭过,枪声和杀喊把她推在恶梦里,她如今哭着保爷,才想起她曾在保爷的尸首旁边挨过了长长的一夜。
万菡英身边的爱姑也在哭着她的丈夫万梁;她的心本就是碎的,万梁缝缀过她。她永也忘下了身后的那串日子,爹豁着命释放了落盐的关八爷,跟关八爷一道儿走关东,临走时把她托给卞三和毛六,谁知他们竟把自己卖了。几经瓢泊,她转到淮河坝的盐市上一家名叫“风月堂”的妓馆里为娼,花名叫做小荷花。凡是盐市的大盐商,阔绰的湖客老爷,(指从洪泽湖来的盐商。)没有不知道红姑娘小荷花的。
在盐市整整过了三年日子,天知道有多少眼泪滴在喷香的缎枕上,她疑盼著有一天,爹跟豪勇的关八爷能把她从火坑里搭救出去。盐河的水波上走着无情的岁月,她的臂弯里也不知换过多少无情的汉子,最后她落在万梁的手里。
万梁是个诚厚人,没对她说过花言巧语,她用久历风尘的眼睛看出他来;万梁中年丧偶,诚心要替她赎身,要她跟他过日子,她跟他来到万家楼;在这座陌生的集市上,几乎很少有人正眼瞧过她,后来她才知道,多少代以来,由于万姓的族规很严,从没有人娶过在风尘中打过滚的女人,尽管万梁在族里几位长辈面前陈说过,她也不能算是明媒正娶的填房,族里人都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