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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的,他这一身打扮,哪里像是领腿子闯江湖的?!灰闪闪的缎质披风连雪片全沾不上,领口以及襟袖全镶着珍贵的貂毛;他的袍子是极昂贵的锦缎,漆黑的带马刺的靴筒一点污痕全没有,光亮得能照见人影。他重枣般的脸又方又长,沉着中含带几分慑人心胆的威凛,他宽阔的双肩晃在人头之上,十足展露出他傲岸的身形。
面对着这样一个不可测的陌生人物,淮大爷显得有些口吃起来:“我…我…我姓姜,姜子牙的姜,却不是苟。”他说:“你可是认岔了人了?”
“没认岔,”关八爷掂掂马鞭说:“您祖上姓过苟的,你是狗奸(与姜字谐音)的杂种。”
淮大爷勃然变了脸色;无论如何,在大渡口一带,姜淮这个名头还是抖在台面上叮当响的,地头蛇混世,全凭台面上这一点儿;对方当众兜头骂开来,弄得他软硬下不了台,情急之下,右手就朝枪把儿上贴了。在大渡口一带,姜淮的匣枪玩得极熟,颇有点儿小名气,他的手一贴着枪把儿,有些人就忙不叠的闪开了。
人们也只看见淮大爷摘枪,可没见对方那汉子动手,眨眼功夫,淮大爷的匣枪飞脱了手,他单膝跪倒在雪地上,茶壶扔碎在一边,端茶壶的那只手紧按在曾经摘枪的手背上,啊呵啊呵的喊叫着,上半身因熬不住疼,抖索得像发了虐疾。而对方丝毫没动声色,只是闲闲的悠荡着那支细细的马鞭。
“起来罢,苟大爷。”对方的声音略带点儿揶揄:“论玩枪么,您还嫩得很呢!”
而淮大爷没有十朝半月的调养是起不来的了,他朝前仆倒下去,吱着牙打滚,滚得浑身是雪。没有人看清对方的马鞭是如何出手的,清脆的一声响过之后,淮大爷那只善玩匣枪的手,连腕带手臂,暴起了一条拇指粗的紫色的鞭痕。
“吩咐摆渡的,送这七辆盐车过河。”关八爷跟雷一炮说:“该上多少税,记在我头上。”他两眼朝税官棱了一棱,背转身,大踏步的迳自走进铺里去了。
十三家槽子放出来的混混儿们,被这位不速之客的威凛气势慑伏了。眼看先前辛辛苦苦截下来的买卖推下坡去,后来的十六条汉子跟着进铺,连气也没敢再吭。有人从雪地上把淮大爷架将起来,可怜淮大爷活像一头夹着尾巴的癞狗,哪还有半点爷子辈的架势;右手着鞭处,转眼就暴肿起来,整个手背肿成发了酵的馒头。
“就算他凶罢,你的税总得要上的。”带攮子的老曹挑拨说:“我不信这帮腿子敢抗衙门?”
“算啦罢,你!”税官比划出一个字型大小说:“来的是哪个帮子,你也没睁开眼来看看?——我宁愿八辈子不摸牌九,也不敢收他们半个子儿。”
“六合帮?!”老曹说:“敢情是在东路上掳过帅府亲兵的?”
“天底下哪还有第二个六合帮?!”胖子伸着舌头说。
“不单是那个六合帮,”石二矮子拎着酒出来了,坐在樊家铺大门的门坎儿上,插口说:“而且领腿子的那一位,关东山关八爷,你们适才是见过的了!”
若说有麻烦,这麻烦也是石二矮子找出来的。
关八爷有这么大的名头,这么大的面子;石二矮子放了话,话风里刮着一个关字儿,当时就有几匹牲口冒着风雪上路,通报了各号官槽子。早在关八爷打辽东回来时,风声就播传到坝上,有人说,北徐州走了张辫帅,新的督军有意揽关八爷当司令,好抵御即将北伐的南军,(即从广州誓师北伐的国民革命军。)又有人说孙传芳当人提起关八,夸称他是北地无出其右的豪士,黑松林义释彭老汉,为单挑民间疾苦进天牢舍命,直可比上古代的关云长。更有人猜断说,关八爷是条神龙,孙传芳、冯国璋那些豹狼之辈休想拿官衔名爵,金银财宝打动他。关八爷是在连云登的岸,一上岸就重领了六合帮,各大城镇混世走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