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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妇人像发疯似的嚎跳着,死死扳住抬棺人肩上的红漆斑驳的木杠,哑着喉咙喊着皇天!一群穿着肥大丧服的孩子,木然的攒着哭丧棒,手牵着成人的衣角,也茫然的尖声的锐嚎着,但那些棺木总是留不住的,在抬棺人的吆喝声中,引着那些一路哀泣的人群抬出大门去了。
这浓烈的凄惨的画幅几乎撕碎关八爷的肺腑,使他眼里也跟着滴出血来;乱世死在枪头上的人,多半是年富力强的汉子,上有年迈的双亲待伺奉,下有嗷嗷的妻儿待哺养,他们不该这样被枪弹撕裂,让爹娘失去奉养,妻儿失去依靠,这样的死事实在太凄惨了。自己有勇气顶着枪口去赴死,却受不了眼见生者哀恸带给自己的煎熬,日夜心念着承平,谁知那种想像里的承平还有多遥?多远?如今每一时刻,哪儿能听不见这样的泣声?!
正当关八爷凝神默想的时刻,忽然看见两个两眼红肿的汉子,从廊外直撞进来,刚跨进门坎儿就匐下身碰着响头,朝牯爷哀喊说:“牯爷跟在座的执事尊长作主,容我们扒心剖腹说几句话罢,……他关八爷,八祖宗,八人王,就算万家楼前世欠下他的冤孽债,有这十多条人命也该够偿还他的了!我们万家楼多年不问外事,祗管万家地面上不生匪盗饥荒,我们不亏欠盐市什么!他江防军要是来犯万家楼,我们拖肠破肚洒血抛头的抗他,死伤全没话说,我们可不能抛开万家不顾,跟姓关八的趟浑水!”
这两人泼风泼雨的把关八爷着实损了一顿,弄得关八爷一头露水,不知怎样答话才好,祗好转脸望着牯爷;牯爷咳嗽一声,抹下脸来说:“在宗祠正殿上,有长幼,有辈份,怎容得你们这般不知礼数的胡嚷乱嚷?!……再不替我滚出去,我就要把你们倒吊起来,各抽你们三百皮鞭!滚!滚!”
牯爷嘴里虽这么吆喝着,心里虽暗赞万振全办事真不马虎,在这种时刻当面损关八损得恰到好处,他关八虽没直接杀害万家楼这十多条人命,小蝎儿击杀了人,他关八多少总得沾些血腥味儿,他不能挡着死者的兄弟站出来说话。
那两个并没有动,尽管赖在地上碰头。
这当口,老三房的椅位上,有人出面来缓颊了。
“牯爷您务请息息气,”老三房的那个捏着旱烟杆儿,伸着颈子说:“他两个年事轻,不晓事,说话没轻重,原该受些教训,可是,这两个全是死者的弟兄,心里哀痛,再说,这十多条关天的人命,并不能就此了结,冤有头,债有主,不论是误会还是什么,万家楼不能放过小蝎儿那帮恶汉!我们理族事的,应该让生者无怨,死者瞑目,有话容他们陈述罢……”
“我们不敢指责长辈,”那边又有人站起来附和说:“牯爷您这回看着八爷的面,就这么轻易的饶过了羊角镇那帮土匪,实在损及了万家楼的脸面,我们跟土匪一道儿去援盐市,不去追究这笔血债,传闻出去,万家楼成了什么?!八爷要我们援盐市,行!但得请他先交出小蝎儿来!先把血仇了断了再请。”
牯爷沉默着,——即使关八爷在座,他也不愿放弃诬毒他的机会。使他暗自得意的是,由于事先布妥的执事们相继发话,已逐渐把话头转对着关八了。
他在沉默中转脸望着关八爷,一脸抱歉和为难的样子,仿佛他事先根本没料着各房族的执事中,会有些人极端不满自己的处置,——他亟力扮演着一个逃遁的角色,把担子全卸在关八爷的肩上了。
关八爷对那些来势汹汹的指责,一一耐心的听着,等到一阵汹涌激奋的浪花过去之后,才扶杖站起身来,缓缓的说:“当着牯爷跟诸位的面,我觉着惭愧,我那夜冒雨带伤来到万家楼,原该先见牯爷,把一切陈明,那样,误会就不会发生,这十多条人命……也就不会闹出来,但因我伤势重,离不得床,没法子及时跟牯爷会面,所以才闹出这样的岔事来。”他顿了一顿,接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