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她自己也笑起来了。
“你倒有自知之明,”芸噗嗤笑了。枚的瘦脸上也浮出了微笑。
“当然罗,我又不是一位千金小姐,哪儿象你这样脸皮嫩,真正是吹弹得破的!”淑华嘲笑地说,她已经放开芸的膀子了。她又指着芸的脸颊:“你看,这对酒窝真逗人爱。”
“三表妹,你在哪儿学来这种油腔滑调?今天幸好你是来做客的,不然,我倒要教训你一顿,”芸笑骂道。
“请打,请打,你做姐姐的本事就应该管教妹子,”淑华故意把脸送到芸的面前,开玩笑地说。
芸真的举起了手。不过她把手慢慢地放下,在淑华的头上轻轻地敲了一下,笑着说:“姑念你这次是初犯,饶了你。”
“到底是做姐姐的厚道,”淑华站直身子,夸奖了一句。她又回到藤椅前面坐下去。
枚忽然在旁边问了一句:“三表姐,你们在家里也是这样说说笑笑吗?”
“自然罗,要不是这样,我早闷死了。哪个高兴看那些冷冰冰的面孔?”淑华理直气壮似地答道。她说得高兴,便继续说下去:“老实说,我就有点看不惯大舅的面孔,冷冰冰的,没有一点热气。我是随便说的,你们不要生气才好。”
芸微笑着。枚的脸色马上变了,好象有一阵风把几片暗云吹到了他的脸上似的。
洗牌的声音开始飘进房里来。
“他们又在打牌了,等一会儿姐夫输了钱又会不高兴的。不过姐姐已经不在,不怕他欺负了,”芸自语说;然后她掉头看淑华:“三表妹,你说得对。我也有点怕见大伯伯。在家里头他好象什么人都不喜欢。这也难怪枚弟……”
淑华一时说不出话来。房里静了片刻。枚忽然扁起嘴说:“爹单单喜欢姐夫,他常常说姐夫是个奇才。”
“什么奇才?二哥说表姐夫连国文都做不通,不晓得大舅为什么那样夸奖他?”淑华接着说,她转述了觉民的话,好象要用这句话来打击她那位古怪的舅父。
“这是定数,这是定数,”枚痛苦地说,于是“我刘公”“我戴公”一类的句子又在他的脑里出现了。
“什么定数?我就不信?”淑华反驳道。
“三妹,你在说什么?这样起劲,”门口响起了觉新的声音。觉新已经揭起帘子起来了。
“大表哥,你没有打牌?”芸惊喜地问道。
“他们在打,我推开了,”觉新带着疲倦的笑容答道。“我不愿意跟伯雄一起打牌。他爱叽哩咕噜,又叫我想起了蕙表妹,想起她在世的日子,”他说到这里,眼光正落到蕙的照片上,他的眼圈一红,连忙把脸掉开了。
“大哥,你到这儿来坐”淑华连忙站起来,把藤椅让给他。
“我不坐,我不坐,”觉新挥着手说,但是他终于走到那里坐下了。
“大哥,你不打牌正好。你就在这儿,我们大家谈谈,倒有意思,”淑华鼓舞地说。
“大表哥,我给你倒杯茶吃。我看你也累了。”芸站起来走到连二柜前面去斟茶。
“芸表妹,不敢当,等我自己来,”觉新连忙客气地说。他想站起来,但是他的身子似乎变得十分沉重,他觉得他没有力量移动它了。他依旧坐着。
“大表哥,你看你气色这样不好,你还要跟我客气。你休息一会儿罢,”芸说着把茶送到觉新面前。觉新感谢地接过了茶杯。他一边喝茶,一边望着芸的年轻的脸。那天真的面貌,那关切的注视,那亲切的话语……淑华也送来鼓舞的眼光和关心的话。这两张善良的年轻女性的脸渐渐地温暖了觉新的心,驱散了他从另一个房间里带来的暗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