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人帮助,她们就信赖他,感激他,但是他为她们做过什么事情?现在他又做了什么实际的事情?没有,什么也没有!他给她们的只是空洞的同情和关心。但是她们却用诚挚的感激来回答。现在事情还没有办妥,她的感激就来了。那个纯洁少女的颤动声音搅动了他的心。他没有理由接受她的感激!而且他连过去的欠债也无法偿还。
“芸表妹,你不要谢我,我还没有做过一桩值得你们感激的事,”他挣扎了一会儿才吐出这句话来,他的眼睛也湿了。他不能够再说什么,或者再听什么,他叹息地吐出“我去了”三个字,便猝然地转身走了。
芸站在堂屋门口,带着同情的和尊敬的眼光送走他的背影。天井里很静。阳光把梧桐叶的影子贴在她的身上,芸刚刚转过身子,忽然一阵尖锐的笑声从枚少爷的房里飞出来。她不觉皱了皱眉头。
觉新到了公司,刚走到自己的办公室门前就听见里面有人讲话,他连忙揭起门帘进去。原来是他的四叔克安和旦角张碧秀在这里等他。张碧秀坐在藤椅上,看见他进来连忙站起带笑招呼他。克安坐在写字台前那把活动椅上,拿着一把折扇在煽着。
“明轩,你今天怎么这样晚才来?我们在等你,”克安看见觉新进来,含笑地说。他依旧大模大样地坐在椅子上面,不过把椅子转动了一下。
“我不晓得四爸今天要来。我刚刚到外婆家里去过,”觉新没精打采地答道。
“我要给芳纹买几件衣料,来找你陪我们到新发祥去看看,”克安接口说。
“芳纹?”觉新诧异地念着这个名字,心里还在想别的事情。
“这是四老爷给我起的号,”张碧秀陪笑道。
“啊!”觉新仿佛从梦里醒过来的似的,他吐了一口气,便问克安道:“四爸现在就去?”
“那么就走罢,我们还有别的事情,”克安说。
“大少爷刚刚来,不要休息一会儿?恐怕有点累罢,”张碧秀望着觉新好意地说。
“不要紧,早点去也好,”觉新温和地答道。他陪着克安和张碧秀两人出去了。
觉新注意到许多人的眼光都往他们这面射过来。他知道大家在看张碧秀(便是从来不看戏的人看见张碧秀的粉脸、服装和走路姿势,也知道这是一个旦角)。他有点不好意思,但是他又不能够撇下克安和张碧秀,一个人跑开。他只得忍耐着。他看见克安只顾跟张碧秀讲话,便加快脚步,稍微走在前面一点。
到了新发祥,觉新暗暗地吐了一口气。他以为自己只要在柜台上打个招呼,替克安介绍一下,就可以走开。谁知克安一定要他留下帮忙挑选衣料,交涉打折扣。他无法推脱。不过他也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跟着他们两个说好说歹,并不多贡献意见。
克安和张碧秀两个人都不象觉新那样着急,他们也没有注意到他时时用手帕揩额上的汗珠。他们仔细的挑选着,看过各种各类的料子,还评定好坏。店里的伙计们知道克安是一个大主顾,也知道张碧秀的名字,又顾到觉新的情面,所以很有耐心地伺候他们。他们愈挑愈仔细,愈选愈多买。伙计们忙碌着,脸上带着笑容。不多几时门口便聚集了七八个人,都是来看张碧秀的。
后来衣料终于完全选好了。张碧秀的粉脸上现出了满足的微笑。克安为这些衣料花去一百几十元,他另外还给他的妻子王氏也买了两件上等衣料。张碧秀的衣料由店里派人送去。不用说货款是记在账上的,中秋节前店里人会派人拿账
单向觉新收款(届时克安自然会把货款交给觉新)。
从新发祥出来,克安同张碧秀往另一条路走了。觉新一个人回到办公室去。他坐下来,喝着泡得很浓的春茶,随便翻了翻本日的报纸,到处都是使人不快的消息:乡下土匪横行;驻防军队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