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篇 第二章
打架。但我笑着朝他伸出手去说:认识一下,我住在407,叫M。那人伸出又粗又黑的右手来握我的手,左手不好意思地去摸鼻子。但这不说明他想和我友好相处。晚上我回来时,他又拦在我路上。我笑了笑说:劳驾让一让,他又让开了。建筑队里养了一只猫,原来老往我身上爬,现在也不爬了。有人还对我说:以前没注意,现在才发现,原来你是三角眼!我瞪了他一眼,他就改口说:我的意思是,你的眼睛很好看!在公共汽车上还有人给我让座——对于一个三十岁的男人来说,真是罕见的经历。这些情况说明我的样子已经变得很可怕了。
我说过,公司经营着各种业务,但是它最主要的业务是安置人,而且它安置的人确实是太多了,所以在节日游行时,叫了我们中间的一些人组了一个方阵,走在游行队伍后面。我因为个子高,被选做旗手,打着那面红底黑字的“D”字旗,走在方阵的前面。走着走着,听到大喇叭里传来了电视广播员的老公嗓子:“各位观众,现在走来的是被安置人员的方阵……社会治安综合治理是我们国家的基本国策……被安置人员也是……建设的一支积极力量”。听到这样的评价,我感到羞愧、难堪,就拼命挥舞旗子,自身也像陀螺一样转动。在我身后的方阵里,传来了疏疏落落的掌声。这是我们自己人在给我鼓劲。F走了以后,我觉得寂寞,感情也因而变得脆弱了。
F曾经告诉我说,她是学心理的研究生,正在公司调查科实习、做论文。提起公司派她来作这种奸细的事,她笑着说:“以前在学校里只有过一个男朋友,我觉得这回倒是个增长见识的机会”,她还告诉我说,她的论文题目是“重新安置综合征”。一边说,一边还嘻嘻哈哈,说道:“看来你没有这种病,我亏了”。我当时气愤得很:第一,这不是好笑的事。第二,我也没有好心情。唯一使我开心的事是她亏了。所以我还要和她做爱,她说:行了,你做得够多的了。我就说:反正你是公司的人,不干白不干;结果挨了一嘴巴。然后她还哭起来了。所有的人都是这样的,在没倒霉之前,兴高彩烈,很自私。在倒霉以后,灰心丧气,更自私了。而倒霉就是自尊心受到打击,有如当头一棒,别的尚在其次。我就这样把她气跑了。开头我以为她会到公司去告我一状,让那里的人捉我去住监狱,但是等了几天,没有人来逮我。这说明我把她看得太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