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异样的感情在他的心里生长了，他自己也分辨不出来：是同情，是怜悯，还是别的。

    quot;我实在不愿意回家去，我不愿意……quot;她还想接连地说几个不愿意，但是她被悲痛的感情压倒了，她埋下头不让他看见她的脸。

    quot;不回去，一定不回去。quot;德气恼地说，他心里很不快活。

    quot;苦恼是没有终局的。我们太慢了。quot;他在房里大步走起来，这个房间很小，就像囚笼一样地把他关住了。

    quot;慧劝我反抗，但是我没有能力，我又爱我母亲……quot;影求助似地继续说。她的声音就像游丝一般地软弱。这时候她显然没有主见了。

    窗外，天井里学生们快乐地有说有笑，那些清脆的声音在春天的空气里飞跑，进了这个小房间，增加了德和影的苦恼。

    德气青了脸，气红了眼睛。他觉得好像这个房间塌了下来，全压在他一个人的身上，压得他不能够动弹。他用力抖动身子，捏紧一个拳头放在桌上，大声说：quot;你一定不要回去。我们有办法。quot;

    影惊讶地抬起头来看他，不知道他的主意究竟怎样。过了半晌她才畏怯地说：quot;慧叫我搬到她那里去，她劝我不要住在学校里。quot;

    quot;这也是一个办法，quot;德接口说，quot;总之，我们一定帮助你。quot;

    quot;但是母亲……quot;影用亲切的语调谈起了母亲。

    quot;母亲，你不要管她。她不久就会死的。你没有理由为了母亲牺牲你自己。quot;德坚决地说，他好像一个裁判官在宣告被告的死刑，被告就是前一代人。

    quot;我不能够这样想，也许我太软弱，quot;她谦逊地辩解说。

    quot;也许我的旧习惯很深……不知道像我这样的人，你们肯不肯要？我一点能力也没有，我很想跟你们一起做事。quot;她恳切地望着他。在她的脸上愁云渐渐地淡了。

    quot;那么你以后就应该强健起来。我们自然欢迎你。什么人我们都欢迎。quot;德有些高兴了，他的脸上也有了笑容。quot;好，你就决定搬到慧那里去。家里的事情你不要管它。我们会找事情给你做。quot;他站起来要往外走，影只得告辞走了。

    quot;影，告诉你，我看见多一个青年反抗家庭，反抗旧社会，我总是高兴，quot;德粗声地说。他动了动他的瘦长身子，满意地微笑了。

    德把影送出去，一路上谈了些鼓励的话。在学校门口广场上大榕树脚下，敏和慧站在那里谈话。慧的身子靠在树干上，飘散的黑发遮了她的半个脸，蓝花格子的布衫下露着黑的短裙，两只健康色的手腕不时地动着。看见德，她远远地送给他微笑，那两只亮眼睛就像钢刀般地锋利。

    quot;慧的确有些魔力。quot;德这样一想，就觉得慧的面影向着他压了下来。但是他马上把身子一抖，好像要抖落这个可怕的影子一般。

    敏站在慧的旁边，他看见德，就唤了一声。影本来走了，却给慧唤了回来。

    quot;明天晚上有一个学生的会，影，你一定参加吧，quot;慧在影的耳边说。

    一道红霞上了影的面颊，在激动的感情里她看见了另一些奇异的景象。她答应了。

    学校里钟声响着，最后的一堂课完了。接着一群年轻的学生从里面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