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释放了。陈清到公安局去接他回来。他们到了工会。有好些人等着和明谈话，但是看见明的没有血色的瘦脸和疲倦的表情大家就渐渐地闭了嘴，让明安静地歇了一会。过后云陪着他到妇女协会去。在那里他们第一个就看见慧，慧把他们引进里面的一个房间，有好几个人在等候他们。坐在房门边一把椅子上、穿着灰布短旗袍的是德华，她正用右手支着头倾听别人讲话。她听见脚步声便掉过头往门外看，把右手从桌上取下来。她看见明，脸上略略现出惊喜的表情。她把嘴一动，似乎要说什么话，却又没有说出口，只把头对他微微点了一下，悲哀地笑了笑：她注意到明的面容憔悴多了。

    quot;明，quot;明一进门，贤就跑过去抓住明的手快活地笑起来，把他的突出的牙齿露给明看。房里的人都站起，全走过来围着明，抢先同他握手。明觉得头昏了。他慢慢地定睛看。他看见碧，看见影，看见佩珠，看见亚丹，还看见云的妻子惠群，这个中年妇人也是妇女协会的职员。

    quot;你们都好，quot;明看见这些温和的笑脸觉得很高兴，便微笑道。

    quot;你这几天一定受够了苦，我们时时都在想你。quot;佩珠望着明的憔悴的脸，就好像看见人从她自己的脸上割去了肉似的，心里十分难过。

    quot;受些苦，是不要紧的。我想不到还会活着出来。现在我好了，quot;他依旧微笑地说，在他的带着苦刑的痕迹的瘦脸上，那微笑也是悲哀的。

    quot;你来了，quot;明望着亚丹说，quot;大家都说你在那边很努力。quot;

    quot;比起你，我却差远了。你简直是为着工作弄坏了身体，quot;亚丹恳切地回答道。

    明又用眼睛去找德华，她一个人站在桌子前面，离他较远一点。她这些时候就默默地望着他，他却不觉得。

    quot;德华，你为什么不过来跟明握手？quot;慧看见明在看德华，马上嚷起来。她走过去把德华半推半拉地引到明的面前。众人带笑地想着。

    德华略略显出为难的样子，她站在明的面前伸出手给他，低声说：quot;你比从前更瘦了。我们时时替你担心，不知道在那里面人家怎样待你？quot;她勉强笑了笑，但是泪珠把她的眼睛打湿了。她看得很清楚，明的左颊上还有一条伤痕。

    quot;那些痛苦都是过去的事情，quot;明亲切地答道，紧紧握着她的柔软的手，他觉得她的手在微微颤动，他自己的手也慢慢地抖起来了。他用温和的眼光抚她的脸，让他的眼睛代替嘴说出更多的话。她并不避开他的注视，却只用微笑来回答。

    众人静静地望着他们，连慧也不开口了，贤却跑到佩珠的身边，捏住佩珠的一只手紧紧地偎着她。

    明放开德华的手，温和地说：quot;你看，我还不是和从前一样健康。quot;quot;健康quot;两个字从明的嘴里出来，似乎就表示着另一种意义。他从来不曾有过健康的时候，现在更瘦下去了。

    quot;明，你在床上躺躺吧，你一定很疲倦，quot;佩珠看见明现出支持不住的样子，关心地劝道。

    quot;不，我很好，quot;明摇摇头，表示他并不疲倦，又用惊讶的眼光看众人，一面问道：quot;你们为什么都不坐？quot;

    quot;你先坐吧，你应该休息一下，quot;慧答道，她又对德华说：quot;德华，你让明在床沿上坐坐。你们有话，坐着说，不更好吗？quot;

    德华看慧一眼，似乎责备慧不该这样说话。但是她马上又顺着慧的语气对明说：quot;明，我们在那边坐坐，大家坐着谈话更方便。qu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