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愁記】
著和服,寂然如水。座中尚有他
客是出版界,向唐君毅發問,君毅答,池田翻譯,水野成夫就只是聽。及酒行數
巡,亞細亞雜誌的小林,他在座中最年少,不知因何忽然激越起來,大聲的議論
,水野的座席與他面對面,一般也端然的聽,大約是並不管他說的對與不對,而
只覺席上如同、
好鳥枝頭亦朋友落花水面皆文章
但是水野你看他如此沖和,他卻又是雖在技術組織的現代社會,亦一般可以斬蛇
開徑的人。
我因想起一家週刊雜誌上有寫水野成夫,他也是對於銀行的小角色叩頭百拜
過來的,覺得這實在是莊嚴。我聽景嘉說武技,從師學刀三年,師什麼亦不教,
惟教其砍樹砍石頭,要一刀砍下去,力量全都進入樹裏石裏了,沒有一點彈回來
,然後纔教你刀法。如此你一刀砍在對方的刀槍上,對方當即虎口震裂,勝負當
下就見分曉,尚有許多解數連無須施展。常時我與池田搔首歎息,在現代社會想
要有些英雄的舉動,如刀砍石,即刻被彈回來,但這還是因為自己的工夫不到。
而水野成夫則有這樣的工夫。他們昔人有織田信長,於桶狹間一戰而得天下,於
本能寺一怒而亡其身。此正是日本人的淒絕,乃至亦是明治以來到得今天的日本
這一段歷史的本色。那織田信長是好像以毛筆畫蘭竹,成敗一筆為定,連不可以
添補修改。
水野與尾崎是俞伯牙與鍾子期之交。是晚尾崎醉了,君毅的說話如何,翌日
他問水野,水野道、「樸茂淡遠。」是晚水野先離席去後,席上不知如何就凌亂
起來。元曲有一隻「華筵開處風光好」。尾崎想是被這風光所醉了。其間不知如
何說起了迂政信,尾崎有感於日本軍在菲律賓殺降之事,他悲痛的、大聲的、重
複的說道、「若是誰要殺害胡蘭成,我必與之同死!」及宴罷,眾賓起辭,我見
尾崎仍坐著不動,門口惟尾崎夫人與小姨送客。君毅與池田坐上前面一輛汽車,
已在開動引擎了,我亦正要坐上後面一輛汽車時,卻見尾崎趕出來,他也坐進車
子裏,必要送我回家。這樣的夜深路遠,他又酒醉,身上又是在室內著的和服,
春寒尚重,豈非要感冒!他太太與我百般哄他也不肯下來,我只得自己下來說不
去了,纔把他哄下車。
尾崎待我,使我感激,但是我抑制自己,覺得現在就來感激,引人為知己,
時期還太早。天下人是在舉大事裏纔不知亦成為相知,無才亦成為有才,如在好
天氣好庭院裏,雜樹皆成珍木。現在寧可我知尾崎,饒是尾崎不知我。
擾了尾崎家又擾西尾家。西尾末廣出身是大阪三菱機器工場的旋盤工人。而
現在日本政界中反為是他最有清華貴氣,他是社會黨人,而能與自由民主黨人無
間隔。他太太亦是當女工出身。有一年新年裏,我與愛珍帶同過房女兒慧英夫婦
去西尾家拜年,西尾夫人與小姐出來招待,都是穿的和服,後來慧英再三驚歎艷
羨,說西尾家真是宰相人家,夫人是相國夫人,小姐是相府小姐!慧英是蘇州女
子,人世的富貴榮華她只在舊戲中看得,如今卻見是這樣天然的生在平民精神裏
。而這回是我要君毅看看日本的好人家,就選了西尾家。在西尾家一宿,翌朝西
尾夫婦還做茶道,請請君毅、池田、與我。
日本最好的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