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舞的小矮人
舞后什么都无须说。她像是由人领路的盲人始终抓住我的臂肘。坡路顶头,是一片宽阔的草地。草地松林环绕,宛如平静的湖泊。柔软的青草齐刷刷齐腰铺开,在夜风吹拂下跳舞似的摇摇摆摆。点点处处探出花瓣闪光的花朵,在呼唤飞虫。
我搂着她的肩头到草地正中,一声不响把她按倒在地。“好一个不开口的人!”她笑,把高跟鞋往旁边一甩,双臂缠住我的脖颈。我吻在她嘴唇上,然后离开身体重新看她的脸。她的确美如梦幻。能如此把她抱在怀里,自己都难以置信。她闭起眼睛,似在等待我的吻。
我的面目发生变异就在这个时候。最初从鼻孔中有什么软乎乎胀鼓鼓的白东西爬出。蛆!见所未见的大蛆。蛆从两侧鼻孔一条接一条爬了出来,令人作呕的死臭突然雍塞四周。蛆落在她嘴唇,又从嘴唇落往喉部,有的甚至爬过眼睛钻入头发。鼻子表皮一片片卷起,下面溶解了的肉黏糊糊往四周扩展,最后只剩下两个黑孔。而蛆群仍从中蠢蠢欲动,蛆身粘满腐肉。
两眼有脓冒出。眼球被脓水挤压得一抽一抽地抖动两三下,随后长拖拖垂在两的两侧。起深陷的空洞里白线球一般盘着一团蛆。腐烂的脑浆里也有蛆聚在一起。舌头如大大的癞蝓晃悠悠从唇间垂下,旋即腐烂掉下。齿龈溶解,白牙一颗颗份份落下。蛆虫到处 咬破滑溜溜的头发探出头来。尽管如此,她搂在我后背的双臂仍未放松。我无法挣脱她的胳膊,无法侧过脸去甚至无法闭眼。胃里的沉积物翻了过来。耳畔传来小人的笑声。
女郎的脸仍溶解不止。筋肉像被什么弄得歪歪扭扭,下颚脱环,嘴豁然洞开,浆糊状的肉、脓、蛆趁势一同四溅。
我使劲吸一口气,准备大声喊叫。我希望有人棗谁都可以棗把我从这地狱中拉出。但终归我没有叫。我几乎凭直觉感知道这种事是不可能实际发生的。不过是小人设的圈套而已。小人想让我出声,只笑我出一声,我的身体便将永远归小人所以。而那正是小人求之不得的。
我咬紧牙关,闭起眼睛。这回得以顺利闭上,无任何阻力。一闭眼睛,传来风掠过草地的声响。我可以感觉出女郎的手指在死死扣进我的背。我毅然决然搂住她的身体,拉过来朝烂肉上大约曾有嘴的位置吻下去。黏糊糊的肉片和蠢蠢欲动的蛆团贴住我的脸,难以忍受的死臭直冲我的鼻腔。但这只是一瞬之间。睁开眼睛时,我正和原来娇美的女孩相互接吻,柔和的月光照着她桃红色的脸颊。我明白自己战胜了小人:我终于一声未发地做完一切。
“你赢了,”小人以甚为疲惫的声音说,“女郎是你的,我离去就是。”
小人旋即脱离我的身体。
“不过这不算完,”小人继续道,“你可以获胜许多许多次,失败只有一次。一旦失败,就前功尽弃。而你迟早必败。败就一切都完了。记住,我将一直等下去,等待那一天。”
“你为什么非抓我不可呢?”我向小人喊道,“别人为什么就不行?”
但小人没有回答,只是笑。小人的笑声在四周回荡片刻,尔后被风吹去。
终归给小人言中。眼下的我正受道全国警察的追捕。在舞厅看见我跳舞的一个人棗可能是那个老人棗跑去当局检举我跳舞时有小人钻入体内。我的同伴证实说一次我讲起过小人。于是对我发出逮捕证。一队警察前来包围工厂。第八工序那个美少女来我车间偷偷告诉我的。我飞身逃出车间跳入储藏成品象的水池,跨上一头象逃进森林。当时踩死了几个警察。
就这样,我差不多一个月从这片森林跑去那片森林从这座山转到那座山。靠吃树果吃昆虫喝溪水活命。但警察人多势众,他们迟早会逮住我。而一旦被逮,据说恐怕便要以革命的名义把我绑上绞盘撕得七裂八半。
小人每天夜晚都出现在我的梦里,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