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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但是不敢细看,我很怕那椽子头掉下来打了我。

    一刮起风来,这房子就喳喳的山响,大柁响,马梁响,门框、窗框响。

    一下了雨,又是喳喳的响。

    不刮风,不下雨,夜里也是会响的,因为夜深人静了,万物齐鸣,何况这本来就会响的房子,哪能不响呢。

    以它响得最厉害。别的东西的响,是因为倾心去听它,就是听得到的,也是极幽渺的,不十分可靠的。也许是因为一个人的耳鸣而引起来的错觉,比方猫、狗、虫子之类的响叫,那是因为他们是生物的缘故。

    可曾有人听过夜里房子会叫的,谁家的房子会叫,叫得好像个活物似的,嚓嚓的,带着无限的重量。往往会把睡在这房子里的人叫醒。

    被叫醒了的人,翻了一个身说:“房子又走了。”

    真是活神活现,听他说了这话,好像房子要搬了场似的。

    房子都要搬场了,为什么睡在里边的人还不起来,他是不起来的,他翻了个身又睡了。

    住在这里边的人,对于房子就要倒的这会事,毫不加戒心,好像他们已经有了血族的关系,是非常信靠的。

    似乎这房一旦倒了,也不会压到他们,就算是压到了,也不会压死的,绝对地没有生命的危险。这些人的过度的自信,不知从哪里来的,也许住在那房子里边的人都是用铁铸的,而不是肉长的。再不然就是他们都是敢死队,生命置之度外了。

    若不然为什么这么勇敢?生死不怕。

    若说他们是生死不怕,那也是不对的,比方那晒粉条的人,从杆子上往下摘粉条的时候,那杆子掉下来了,就吓他一哆嗦。粉条打碎了,他还没有敲打着。他把粉条收起来,他还看着那杆子,他思索起来,他说:“莫不是……”

    他越想越奇怪,怎么粉打碎了,而人没打着呢。他把那杆子扶了上去,远远地站在那里看着,用眼睛捉摸着。越捉摸越觉得可怕。

    “唉呀!这要是落到头上呢。”

    那真是不堪想像了。于是他摸着自己的头顶,他觉得万幸万幸,下回该加小心。

    本来那杆子还没有房椽子那么粗,可是他一看见,他就害怕,每次他再晒粉条的时候,他都是躲着那杆子,连在它旁边走也不敢走。总是用眼睛溜着它,过了很多日才算把这回事忘了。

    若下雨打雷的时候,他就把灯灭了,他们说雷扑火,怕雷劈着。

    他们过河的时候,抛两个铜板到河里去,传说河是馋的,常常淹死人的,把铜板一摆到河里,河神高兴了,就不会把他们淹死了。

    这证明住在这嚓嚓响着的草房里的他们,也是很胆小的,也和一般人一样是颤颤惊惊地活在这世界上。

    那么这房子既然要塌了,他们为么不怕呢?

    据卖馒头的老赵头说:“他们要的就是这个要倒的么!”

    据粉房里的那个歪鼻瞪眼的孩子说:“这是住房子啊,也不是娶媳妇要她周周正正。”

    据同院住的周家的两位少年绅士说:“这房子对于他们那等粗人,就再合适也没有了。”

    据我家的有二伯说:“是他们贪图便宜,好房子呼兰城里有的多,为啥他们不搬家呢?好房子人家要房钱的呀,不像是咱们家这房子,一年送来十斤二十斤的干粉就完

    事,等于白住。你二伯是没有家眷,若不我也找这样房子去住。“

    有二伯说的也许有点对。

    祖父早就想拆了那座房子的,是因为他们几次的全体挽留才留下来的。

    至于这个房子将来倒与不倒,或是发生什么幸与不幸,大家都以为这太远了,不必想了。

    三

    我家的院子是很荒凉的。

    那边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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