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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到都市里去
一周,最后声音消灭在白月的窗纸上。

    金枝站在一家俄国点心铺的纱窗外。里面格子上各式各样的油黄色的点心、肠子、猪腿、小鸡,这些吃的东西,在那里发出油亮。最后她发现一个整个的肥胖的小猪,竖起耳朵伏在一个长盘里。小猪四围摆了一些小白菜和红辣椒。她要立刻上去连盘子都抱住,抱回家去快给母亲看。不能那样做,她又恨小日本子,若不是小日本子搅闹乡村,自家的母猪不是早生了小猪吗?

    “布包”在肘间渐渐脱落,她不自觉的在铺门前站不安定,行人道上人多起来,她碰撞着行人。一个漂亮的俄国女人从点心铺出来,金枝连忙注意到她透孔的鞋子下面染红的脚趾甲;女人走得很快,比男人还快,使她不能再看。

    人行道上:————的大响,大队的人经过,金枝一看见铜帽子就知道日本兵,日本兵使她离开点心铺快快跑走。她遇到周大娘向她说:“一点活计也没有,我穿这一件短衫,再没有替换的,连买几尺布的钱也攒不下,十天一交费用,那就是一块五角。又老,眼睛又花,缝的也慢,从没人领我到家里去缝。一个月的饭钱还是欠着,我住得年头多了!若是新来,那就非被赶出去不可。”她走一条横道又说:“新来的一个张婆,她有病都被赶走了。”

    经过肉铺,金枝对肉铺也很留恋,她想买一斤肉回家也满足。母亲半年多没尝过肉味。

    松花江,江水不住地流,早晨还没有游人,舟子在江沿无聊地彼此骂笑。

    周大娘坐在江边。怅然了一刻,接着擦她的眼睛,眼泪是为着她末日的命运在流。江水轻轻拍着江岸。

    金枝没被感动,因为她刚来到都市,她还不晓得都市。金枝为着钱,为着生活,她小心地跟了一个独身汉去到他的房舍。刚踏进门,金枝看见那张床,就害怕,她不坐在床边,坐在椅子上先缝被褥。那个男人开始慢慢和她说话,每一句话使她心跳。可是没有什么,金枝觉得那人很同情她。接着就缝一件夹衣的袖口,夹衣是从那个人身上立刻脱下的,等到袖口缝完时,那男人从腰带间一个小口袋取出一元钱给她,那男人一面把钱送过去,一面用他短胡子的嘴向金枝扭了一下,他说:“寡妇有谁可怜你?”

    金枝是乡下女人,她还看不清那人是假意同情,她轻轻受了“可怜”字眼的感动,她心有些波荡,停在门口,想说一句感谢的话,但是她不懂说什么,终于走了!她听道旁大水壶的笛子在耳边叫,面包作坊门前取面包的车子停在道边,俄国老太太花红的头巾驰过她。

    “嗳!回来……你来,还有衣裳要缝。”

    那个男人涨红了脖子追在后面。等来到房中,没有事可做,那个男人象猿猴一般,袒露出多毛的胸膛,去用厚手掌闩门去了!而后他开始解他的裤子,最后他叫金枝:“快来呀……小宝贝。”他看一看金枝吓住了,没动,“我叫你是缝裤子,你怕什么?”

    缝完了,那人给她一元票,可是不把票子放到她的手里,把票子摔到床底,让她弯腰去取,又当她取得票子时夺过来让她再取一次。

    金枝完全摆在男人怀中,她不是正音嘶叫:“对不起娘呀!……对不起娘……”

    她无助的嘶狂着,圆眼睛望一望锁住的门不能自开,她不能逃走,事情必然要发生。

    女工店吃过晚饭,金枝好象踏着泪痕行走,她的头过分的迷昏,心脏落进污水沟中似的,她的腿骨软了,松懈了,爬上炕取她的旧鞋,和一条手巾,她要回乡,马上躺到娘身上去哭。

    炕尾一个病婆,垂死时被店主赶走,她们停下那件事不去议论,金枝把她们的趣味都集中来。

    “什么勾当?这样着急?”第一个是周大娘问她。

    “她一定进财了!”第二个是秃头胖子猜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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