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心事 秦庾(2)
名其妙地,我的心情一下子变得特别好。于是,我连蹦带跳地起了床,跑去刷牙、洗脸、梳头。我手里攥着木梳,把长头发一梳到底,一边照着贴在镜子边上的字条背英文词组。忽然,我想起了什么,兴高采烈地探出头去叫:“妈——妈——”妈妈在厨房里回道:“干吗?”我在镜子前面,满意地看看还穿着浅蓝色格子睡衣裤的自己,嘴里嚷着:“天气怎么样?热不热?早饭吃什么?”
放学回家后,我帮妈妈包了饺子。妈有点受宠若惊地说:“干什么干什么?做功课去。”可是我已经开始包了,而且一点也没有停的意思。为了不让妈妈唠叨,我开始边包饺子边照压在玻璃台板下的那张字条背政治原理。我正在那儿口齿不清地背,妈妈突然笑起来说:要死了,像在念经!
饺子皮很好,我问妈妈是不是换了一个新的店家买的,她说没有,又说我过去食不知味。
真的吗?我过去是真的食不知味?
此时此刻,我坐在灯下写我的日记,这才发现,高三这一年我是白过了。还记得小时候看日本电影《姊妹坡》时,里边的阿茜说了一句让我感动不已的话——她说:让我尽情地活一年吧,把一年当成十年、百年那样活。阿茜是要死了,才会说这样的话——人到要死的时候,大概都想痛痛快快地活吧?高三这一年,偶尔我也会抱怨:啊呀,我要死了!可我并没有真的死。我活着还有很多事要办,还要考大学呢。有时想想,真是,我怎么可能死呢?听起来实在匪夷所思。乘公共汽车的时候,我很喜欢看站牌:看看那个红色的箭头指向何处;对我人生的公共汽车来说,站牌上的箭头看得人生厌,简直是指向没完没了的永生。
对啦,我是真的这么想。
后来吃饺子——不仅皮好,馅也很好。
5月31日星期六晴
表妹今天来了。
表妹就读的高中,既非市重点,也非区重点。表妹这个人呢,既非优等生,也非劣等生;她就是那绝大多数成绩中不溜的学生中的一员。从前,她倒是很喜欢到我家来的,只是最近来得少了——我知道,她最近忙得晕头转向,为了谈恋爱。
表妹一身五彩缤纷的短打,和那个男孩子手拉手形容亲密地走在大街上——街上的人很多,可他们自始至终牵着手,娴熟地在人流中穿来穿去。这些事情,她都会得意洋洋地主动来告诉我。我端详着她线条俏皮的小鼻子,真的无法想象:这么一个活像中国娃娃的小女孩,怎么能无所顾忌地对校方规定置以白眼,怎么能谈恋爱谈得像真的一样。每次听她说完,我照例要长叹一声:“唉,现在的小孩啊!”感觉自己垂垂老矣。她瞪我半晌,规劝道:“吉吉,你这样闹爱情饥荒,会不会寂寞致死啊?”老天爷,她真是为我着想!
记得那是去年的国庆节,表妹和他们班的同学约好了摆摊去卖塑料充气玩具的,她在电话里兴奋地说:“吉吉,来吧,欣赏一下我们的战果!”于是我真的去了。在犹似白昼的路边,我认出了桃红柳绿的表妹一帮人。他们借了辆黄鱼车,车上堆满充气榔头、充气棒子、充气三节棍什么的。他们根本不像做生意的人——男孩子举着充气玩具到处追锐声怪叫着四散奔逃的女孩子,好像这样能表达他们的心意一样。看着他们,我只想说:真可爱!只见表妹和一帮女孩子站在路边嘻嘻哈哈地招徕着路人——她们的手腕上套满了廉价的夜光手镯、挥动着充气斗殴工具,在华丽的夜色中流光溢彩,活像一个个挂上彩灯的偶人。最显眼的是表妹:她一手还抓着一大串粉色的小气球——粉绿、粉红、粉白、粉蓝、粉黄、粉紫……那么多,多得叫人担心她会不会被带上天空、随风飘逝。我在远处,看见有几个路人过去指着那些气球,似乎想买的样子,可表妹都摇头拒绝了。我过去拍拍她的肩膀,她两颊红扑扑地扭过头,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