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有意义的生活 - 高考后六个月
我说:“舒美;我从前多么羡慕你和张斓啊!”她笑笑,头低了低,她的刘海,一层一层,软弱温存地趴在额头上。
我说:“过去你们那么好,不管一个人还是两个人,都太好了。你们给整个年级一种希望——就是说,一个人读高三也能像你们那样读的,也能读读书,谈谈恋爱,开开心心,风风光光。我们也不一定要和你们一样,我们也没那种本事——可是,有这样一种希望,就觉得好很多,因为发现事情不是完全像老师说的一样。茶余饭后,我们也有东西可以扯扯。”我说着,拍了一下她的膝盖。
B一直很平静地笑着,等我说完,她抬头看看我,说:“你怎么好意思对我说这些呢?你怎么敢呢?你不怕我激动吗?你不怕我哭吗?”我愣了一下,不知道应当怎么去回答她。我不是不怕,只不过……那也许只是因为我们把双脚如此亲密无间地放在热水里的缘故吧?我低头望着我的脚和她的脚,脚指头很自然地重叠着。我又加热水。我们没有说话,很久很久,没有说话。半导体里,一个女人大声地描述着自己的健康状况——她有严重的偏头痛,什么什么。
我正面望着B,望着她的紫衣服。一片沉重温暖的紫色,覆盖在她的身体轮廓上面,一点一点,微妙地起伏。毛线编结的一根根罗纹线,并肩从她的脖子往下奔跑下去,半路上,一点一点地起伏,一直到最后,到边缘,似乎打了个弯,在毛衣的里面又一直往上跑去了。我的目光吃力地打弯,打弯,打弯,打无数个弯。一片沉重温暖的紫色。我正面望着B,B那紫色的衣服、紫色的嘴唇、紫色的眼皮、紫色的刘海。我往后一靠,满眼都是紫色,把我的眼泪也熏出来了。B说:你不要这样,没什么好哭的。我说:怎么会没什么好哭的呢?她很慢很慢地说:因为已经不在哭的限期里面了。不在哭的限期里,就不要哭。
B开始告诉我关于她和C。她的声音又轻又短,柔软得像她的刘海,湿漉漉地趴在她的嘴唇上。她问我:“你们是不是真的都觉得张斓很好看?”我说:“那是当然的。不要说我们了,上次很多人到我家去,连我妈妈也觉得他好看,喜欢得不得了,恨不得他是她的儿子。”B笑笑,说:“嗳,是的呀,我也觉得他好看。不过,两个人关系好的时候,再好看也没有什么,我总是很放心的——因为他会给你一种踏实的感觉,你不怕。要是开始有什么疙瘩,就不对了。”
我问:“什么疙瘩?”“也不一定是什么具体的东西,只不过……”她说得很慢,一边说一边考虑,“只不过……打个比方吧:有一天杜霜晓到我们学校去玩——杜霜晓这个人么,你也知道的,最最看中张斓好看了,隔五分钟要夸奖一次的——然后,我会觉得他为了她的在场特别精神焕发,等她一走,他就变了一个人。这也许是我们两个的问题,也许只是我的问题……”我说:“你管杜霜晓干什么?她这个人最最喜欢去惹别人了。”“不一定是专门针对杜霜晓,其他人也一样的,而且,主要还是我和他在一起不如以前那么开心了。不过杜霜晓给我的那种感觉……”B开始代替我往脚盆里加水,“……我知道她肯定对张斓不感兴趣的,问题是……是的,她突然很喜欢去招惹张斓。”
B说着,把脚从水里拔出来,然后,就这样盘腿坐在椅子上,端端正正地。“我也知道她的脾气,但是我心里不舒服呀。去年圣诞节那天(就是12月31日前几天),襄没城打电话给我,问我借书,顺便提起第二天晚上张斓又要和杜霜晓去听四重奏音乐会,问我知不知道。我有点闷住,想怎么张斓没告诉我。我说哦,你说‘又’是什么意思?襄没城说,他们以前也去过呀,你不知道吗?——我听出来,他刚刚说完这句话,就知道闯祸了。我挂了电话,心里面很难受,堵得要命。我明白,我不喜欢他和别人——特别是杜霜晓单独去听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