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有意义的生活 - 高考后九个月
地一下,一下,又一下。他伸手到后面,我躲开他,有毅力地同他作迂回斗争。到最后,他忍无可忍地说:“还有什么呢?刘舒美心情不好呀。”
我愣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我怀抱中流走了,可是我难以名状,不由有些茫然。半晌,我轻声说:“舒美要是不高兴,为什么不能来找我呢?”A说:“你跟她谈过恋爱吗?”我想了想,突然微微兴奋起来,说:“那么,舒美会不会和张斓和好呢?”A顿了顿,随即说:“你管这些干吗?”说完,用力踩起车来。我不甘心,紧接着问:“刚才张斓要回去,是不是为了舒美?”A好像在考虑什么,连背影看起来也很沉静。我听见他慢吞吞地说:“也可以说是吧。”隔半晌,又说:“很难讲。刘舒美也许要和Van在一起了。张斓自己也没有想清楚。”他的话像一阵穿堂风,从我热烘烘的头脑里“嗖”地直穿过去,我努力地伸出双臂,可是什么也没有抓住。
这条马路因为人少的缘故,显得特别宽阔。我太太平平地坐在A自行车的书包架上面,两眼直通通望着马路对面,一幢一幢一幢掠过眼帘的房子,所有东西都笼罩在那种黄澄澄的灯光下面,空气里还有藏蓝的夜色在流离失所。A的话在我脑子里兜了一圈又一圈,我的魂跟在它后面,背着手,兜了一圈一圈,又一圈。
良久,我鼓起勇气问A:“你怎么知道舒美要和Van在一起呢?”A有点不耐烦地答道:“我也不知道。是C说的。他没多说,只说听出来这样一种意思。你看他那么心神不宁。”说完这句话,他停在十字路口,眼睛望着马路对面的红灯。
在机动车道上,停着一辆公共汽车,是从前一个路口转弯出来,超到我们前面的。我坐在A身后,百无聊赖,开始往汽车车厢里面望。车子挺空,除了两个人,其他乘客都坐着,路灯的黄颜色薄薄敷在座椅上,每个人的脸看上去都像夜色一样温柔和寂寥。我听见A说:“张斓还需要好好考虑清楚。其实他还是非常看重刘舒美的,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回去,能不能再和她在一起……”公共汽车上站着的那两个人原本背对我这一边,在A讲话的同时,他们转了过来,走到这边的窗口,依偎在一起——他们夜色般温柔寂寥的脸衬着身后湿漉漉的路灯
光,很慢很慢地,仿佛河水从他们脸上缓缓流走,水落石出,他们的面目一分一分从夜色中凸现出来……我先看到的是Van卷发掩饰下特别的脸……随即,在他肩膀上……是B最最柔和的、似乎罩着一层水雾的脸……
……一瞬间,仿佛幕落下了,千万盏灯光亮了起来。我在最明亮最清晰的光线中,无法更加真切地看见B苍白的面孔。
而她也看见了我。
我们站得非常非常靠近。
当她乘坐的公共汽车掠过我和A身边的时候,恍惚间似乎我们正飞速向后退去,与她擦身而过。我眼睁睁望着她的面目一点一点从我视野中逝去,越来越漠然,渐渐隐入河水之中。最后,那辆公共汽车也消失在了马路烟雾弥漫的尽头。
世界像一个巨大的瀑布,不停地朝着烟雾腾腾的马路尽头流去,不能停止地、伤心地流淌而去。我忽然想起C过去常常唱的《Smoke Gets In Your Eyes》——我想死了想疯了他的声音、他站在舞台上的姿势、他唱歌的表情,还有他久久凝望着的那一个B。
A在叫我的名字。我抱紧他,轻声说:“我想听张斓唱歌。”
然后,我也不知道A叽哩咕噜都说了一些什么——隐隐约约,从路的尽头,好像真的传来了张斓的歌声。